【文/約翰內斯·布克哈特】
從政治層面看,三十年戰爭是一場建構國家之戰。「建構國家」這一概念描述了近代最大的制度化過程,人們已開始討論如何刻畫其整體特徵。只要它不是一場關於宗教而是關涉國家的戰爭,它就是一場建構國家之戰。但是,它還不是一場國家間的戰爭,實際上只是一場建構國家的戰爭,交戰的力量即黷武性也正是來源於此。
因為那個時代仿佛國家的青春期,還沒有什麼已發育完成的國家,只有各種各樣的政治忠誠和政治構想,為了使它們愈加清晰,人們發動了戰爭。我們將額外的組織和機構化描述為國家,它毫無疑問位列近代歐洲尤其是17世紀的歷史議程中。不過,那時一切尚在進行之中。
此處第一個未解決的問題是:那時在歐洲到底有多少個國家?直至宗教改革世紀,歐洲對於建立國家的途徑並無定論,未曾規定國家大致的大小等級和數量。人們可以將17世紀初的三十年戰爭視為具有決定意義的嘗試,從而明確合適的國家規模。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兩種建構國家的基本可能,兩者在這場「戰爭的戰爭」中彼此敵對,並鬥爭到底。
建構國家的第一種可能性是:建立一個龐大如歐洲的囊括所有人的國家。因為人們的政治理想始終是建立一個政治上大一統的國家,基於基督教、大帝國或君主政體等概念,而這些概念最初均堅持普世主義傳統。
在代代相傳的等級秩序規則中,歐洲看起來像一座金字塔。金字塔尖的位置常有爭議,但當這個位置有人佔據時,就算是兩個政權並立也會被視為無政府狀態。
哈布斯堡家族作為皇位的所有者和一半歐洲疆土的統治者,也試圖以這個位置為落腳點,建立一個歐洲國家。這是皇帝查理五世根據綱領性概念「普世君主制」(Monarchia universalis)衍生出的構想。當時,查理五世統治著一個橫跨全歐洲的、書信上的帝國(Briefimperium),財政上依仗奧格斯堡富格爾家族的貸款,因此也不願讓人觸及用於凝聚大帝國的宗教統一。
普世主義的建國綱領並不像人們有時認為的那樣失敗得迅速而徹底,而是在哈布斯堡王室的王朝普世主義的合作分工中,以不同的形式繼續下去。
宣傳性的地圖將歐洲展示為具有象徵意義的女性形象,喜歡用西班牙比作加冕的頭顱,而當時的皇都所在地波希米亞則是心臟。在三十年戰爭期間,中歐帝國和西屬大西洋帝國這兩條哈布斯堡王室血脈支系重新整合成統一的王室,作為親密盟友攜手參戰。這便是1617年締結的《奧尼亞特條約》的意義所在。
1600年前後的《女王歐洲地圖》
自《女王歐洲地圖》出現的16世紀起,傳達政治信息的擬人地圖頗受追捧。以眾多版本流傳於世的《女王歐洲地圖》將歐洲的形狀用女性形象展現出來。若人們將地圖向左旋轉至水平,西班牙、義大利和丹麥半島的地理輪廓則會依次出現在女王的頭部和手臂處。彼時,歐洲尚被視為沒有邊界、只有零星地區描述的前國家(vorstaatlich)整體。但是,在哈布斯堡的普世主義時代,西班牙始終是戴著王冠的頭顱,而波希米亞作為首都則是身體中心,兩者均位於最顯耀的位置。
該條約是西班牙駐維也納使者暗中商定的一份世襲協議,有利於未來的皇帝費迪南大公,並劃分了各自的勢力範圍。當然,聯盟作戰的雙方之間通常會產生摩擦,這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情,而且不同於其他歐洲上層貴族的家族紛爭,這一聯盟維持的時間超過三十年。
我們可以從如下認知角度解釋這一情況,即只有攜手並進才能擁有普世主義的機會。在此次密切協商中,王朝普世主義反對所有處於哈布斯堡國家聯合體的邊緣、威脅著要脫離的邦國。難怪人們經常說西班牙「高高在上」(Superioridad),說皇帝是絕對君主,並尤為強調哈布斯堡王朝的「普世君主制」(這在當時已受到熱議)。事實上,這次戰爭是維護普世主義理想的又一次嘗試,即在歐洲頂端建立王朝,由哈布斯堡家族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