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學畢業以後又忝居莊裡六年,但不幸運的是並沒有偶遇過「萬能青年旅店」裡的任何一個人。
四五年前吧,剛成為青年報記者的朱老師問我要不要到本市一所高校去聽姬賡的英語課。姬賡是這支樂隊裡的貝斯手,也是最重要的填詞人。
大家娓娓道來,甚至已經成為一種不那麼小眾的標籤的「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於晝夜廚房與愛」、「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廈崩塌」、「夜幕覆蓋華北平原、憂傷浸透她的臉」都是出自他手。
所以他和某一位熱愛的南京的金壇人一樣,都是如今,或者過往十年裡最重要、也是影響力最大(至少和餘秀華那樣大)的現代詩詩人。但忘了什麼原因,姬賡的英語課一直沒有去聽。
當然,這些「現代詩」仍然需要吟唱來成全。
董二千唱「晝夜廚房與愛」的嗓音和提琴渾然一體。這會讓人想起寫在初中音樂課本上的那句名言「嗓子是最好的樂器」。
數月前,萬青在河北電影廠的老廠房錄過幾首歌。似乎是在此事前後,我聽說以前的同事還有過和他們一起吃飯、合影的機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心裡還是蠻羨慕的。
最早知道《萬能青年旅店》這張專輯,還是通過杜冠宇在人人網日誌裡的推薦。
那篇署名「李日飛」(杜冠宇的人人網網名)的日誌,是我至今為止見過的最好的安利文——可惜全文已經被刪掉。
此刻只能像「輯佚稿」的古人那樣,從別人文章的引述裡做搶救性發掘:
「毫不誇張地說,這絕對是許多年以來和許多年以後最好的中文唱片。它屬於已經過去的時代,卻籠罩著眼前時代裡那些未能領軍也無處犧牲的生命和幽靈。
「如果你自認隸屬眾生卻又找不到組織和隊伍,如果你在慕容曉曉的傻逼大眾和左小祖咒的傻逼大眾之間被擠壓得肉酸難耐,如果你還渴望真正的審美且不停被公開發言的神秘耳朵們搞得惱羞成怒,那這張專輯你必須要聽,它一定是2010年最讓你不知所措又無法停止的五十分鐘。」
之後,我便在一位堂兄那裡得到了收聽這「五十分鐘」音樂的機會。
2010年冬天的蘇州工業園區,我和一位同事相約每天早起跑步到一座大湖的湖邊。當時用諾基亞5320定的手機鬧鈴就是那首《不萬能的喜劇》,每天被嗡嗡嗡的大提琴吵醒,起床,穿衣,離開四人同住的宿舍,出去跑步、回來到食堂吃早飯——如此堅持了一個星期之久。
但這卻成了那年冬天給我的最重要記憶。
但從覺得大提琴牛逼,跨越到覺得《萬能青年旅店》牛逼還是通過另一件事。
那也是在2010年。有一天我忽然受命去遙遠的徐州送一些工地錄像素材。到達車站很早,買到的票卻很晚。
那天,在人來人往的蘇州站,我一邊一個人坐,一邊戴耳機聽《萬能青年旅店》裡的任何一首歌;
一邊把耳機裡的音量調到最大,一邊就在這樣的節奏裡看眼前洪大又陌生的人流來來往往。眼是熱切的冷眼,關心世界,又自絕於世界。
這「五十分鐘」的音樂為聽者所提供的,就是這樣一種站立的角度,超脫於面朝的方向。
2011年春天,站在陽澄湖岸邊蘆草灰燼裡聽過《秦皇島》很多遍、把眼前的京滬高鐵「陽澄湖大橋」想像成過「能分割世界的橋」無數遍之後,我到了銅陵。
後面的幾個月裡,我經常和一位來自定州的司機師傅奔行在皖南的山間公路上。對於這種路線,最具提神醒腦作用的音樂是鳳凰傳奇。悠遠的草原和幽靜的荷塘。
這年的七八月,我辭職回到石家莊。開車送我到銅陵東站的路上,他放的音樂是《大石碎胸口》。他說他喜歡這首歌的名字。這件事讓我對自己的品味很欣慰。
在萬青大本營、搖滾之都之一的石家莊,喜歡萬青的朋友,不少也不多。
不過我知道2015年的「河北墨麒麟」現場,還有明天凌晨的新專輯《冀西南林路行》,都是在石家莊朋友的朋友圈裡。
於是翻到2015年8月1號晚上看完「墨麒麟」以後發的微博。
看裡面的留言,有幾條來自一位在當時現場見過的朋友。
然後去她微博留了言:「萬青要發新專輯了。想起五年前聽過的現場以及當時的碰面。過來看看你。」
她去世也有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