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十六年了,再一次走近條麓之南,高聳於雲層之上的是那華能風力的鐵塔。中條山是太行山的餘脈,也就是山的盡頭,向西就是九曲黃河,河之右乃西嶽華山,似乎黃河在這兒轉了一個灣把兩山隔斷。我站在條麓的峰巒之上目睹家鄉的河山浮想聯翩,河九轉十八道灣,而寧夏一灣就到了潼關。西當太白,南望秦嶺那兒有八百裡秦川,涇渭分明在遙遠的天際,無法看到它的清濁,此刻我只相信我的家鄉這塊天湛藍湛藍的。這兒有個山神廟,人大都稱它為虎廟,也許就意為虎狼經常出沒的地方。也不知道是那位神仙在這兒修煉,有人說是呂洞賓在這兒修道成為上八仙之一,也許是因為縣城北有元代的純陽之殿,永樂仙宮,也許是盜名呂公。
臨山頂平疇有紅葉豔於綠草間著實可愛,沒有想到在中條山上能看到如此紅豔,不敢去想。剛才題目中有枯藤、老樹,昏鴉,那是過去的荒涼,也是真實的寫照,而今在這兒的山巔是中條山的虎廟林場,屬於國家天寶規劃的未來遠景。我站在虎廟的石窟前,想起從前上山伐薪曾經在這兒歇腳,起早深谷割草曾在石窟內禦寒,秋天的山頂風特別大,山雨驟來亦可以躲躲雨。舊日的歡樂,苦辛已漸漸遠去,山中仍留有童年的影子。
從小就很喜歡文學,幼年曾讀過已經泛黃的古本芮城縣誌,那兒有歷代文人的詠物題詩。我最喜歡清代的最後一位知縣牛照操的芮城八景,也曾去過那些景致所描寫的現實,城東六裡有卜子夏設立的卜子講壇,城北巷口有舍利寺,寺內有塔高十三層。那位知縣有詩譽它:南來城廓風偏緊、西掛禪林月漸遙,也就是塔寺晨鐘暮鼓的寫照。對卜館春風他也做了描述:自是及時霑化雨、宛如終日坐春風。魏城的描述更讓人入勝:遠廓斜拕山北枕、夕陽孤照水東流。更有那水谷的秋聲宛如身臨其境:松間簌簌懸明月、石上潺潺咽碧泉,詩云枚不勝舉。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兒沒有什麼真仙道跡,只有一個用石條壘起的洞穴,被稱為虎廟,也就是動物所在地。可這兒現在豎立著一塊牌子上書:一心創建生態林,雙手染綠虎廟山,也許這顆心就是海枯石爛。有個六十年代在北京林學院畢業的學子,退休以後卻一頭扎進大山深處,他和他的兒子在大山深處兢兢業業的二十年,時耕雨讀,硬是把一座貧瘠的荒坡染綠了。昨天他的兒子給我講述了二十年造林的艱辛,春遇荒火,夏遇風,辛勤栽培的幼苗漸漸成林,一場荒火毀於一旦,化為灰燼。一種不服輸的心態百折不饒,現在看到那一山的翠嫩,可以想像他們是幾經周折。山綠了人累了,高老帶著一身的疲憊與病魔住進省城的醫院,醫院的護士長看到這位老人覺得很面熟,似乎前幾天的新聞報導播報了一個紮根條麓二十年的愚公,他不是移山,而是讓整個的中條山披上綠色的盛裝。就問他的姓,他說姓高,那位護士長就告訴全院的醫護人員,他就是高文毓,一個把一生奉獻給林學生態的育林人。高老痊癒後離開了省城的醫院,醫院的領導帶領醫院的職工夾道歡送,也許人對社會還是要有貢獻的,讓人敬佩的是豐功偉業。
我用最近的焦距拍下那松針柏葉,遠山近影,昔日的滿川石亂中羊腸小道少有人行,而今的谷壑被一片翠綠遮掩著,高處是聳立的風力發電的風葉在發出的鳴聲嘶嘶作響,身邊是野草的蔥蘢與山菊花的馨香綻放,一個天然的氧吧在條山南麓的溝壑裡。
藍天白雲如此點綴,平疇沃野鮮有人生,一同出行的幾位朋友高興地走上那滑梯要我給她們拍照。她們風趣幽默的語氣裡沒有修辭,她們說沒有坐過飛機,從滑梯上走上去是想找到登機的感覺。然後又揮揮手中的帽子,也在感受揮手之間的歡樂。你覺得那些照片拍的怎樣,那是我躺在地上拍的仰視的鏡頭。因為既要有視野,還要有空間,還需要用藍天去陪襯這山莊的村婦。讓她們有種俯視的歡快心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低,也不會覺得自己太渺小了。
前面不遠處就是龍王峰,好好的蒼山裂開一條口子,一道縫隙,深不見底,也許造物主就是這樣安排,地殼的變動自然形成一道屏障,你想越過真比登天還難。然而我最想去的地方正好是它的對面,那兒被譽為楊林寺,因為那兒過去曾有一個寺院,平疇間一大片楊林,迎風譁譁作響?芮城八景之一楊林暮雨就是指的這裡。那位清代知縣在這裡發揮他的進士才華,隨口一吟:
楊林古寺幾多年、微雨飛來日暮天,
鷲嶺雲深陰暗暗、紫園人靜夜綿綿,
想知花木通幽處、坐聽芭蕉學老禪,
願與高僧談楓葉、西窗剪燭不成眠。
那年我還是個孩子,曾隨叔父去過楊林寺,一片廢墟,一塊斷碑記載著寺院重修的鐫刻,明代萬曆年間,後因為中條山戰役毀於戰火。寺內文物蕩然無存僅剩下這塊斷碑,模模糊糊。寺沒有了,而芮城八景卻永遠留在人們的視野,那兒是個低洼地,秋天山中潮氣很大雲封霧鎖。遠遠看著山頂白雲繚繞霧氣蒸騰,疑似微雨徐來。鷲嶺更是古怪,又名鷲樹崖根,那兒長著一顆很大的鷲樹。還有訛傳說那地方曾經停放過七副棺材,所以叫七幅欞鷲,總之眾說紛紜。
楊林寺遠遠的看著,雲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一大片楊林聳立在條麓之上。平疇秀野顯得更美麗,我曾幻想著那兒能重新開發,重新建起個寺院,讓歷代文人的墨跡展現在那兒,也許會引來更多的遊客。也許人的興致不同,我一味的獨自觀賞楊林寺的遺蹟,一塊兒來的幾位卻看上那一叢叢的山菊花,她們滿坡的去採摘那些黃白相間的山花,也許她們覺得野菊傲霜,清涼敗火,是飲中極品,她們採擷了一抱,連枝帶葉,前面是花蕊,也許有的初綻,其幽香撲鼻浸肺。
也正也因為這樣,忽然靈感襲來,一下子有了題目,我毫不猶豫的就命題:秋日登臨一覽峰巒疊翠、滿眼野菊聞馨沃野平疇。有了題目就有了回憶,我就會想起許多年前的情景,年少伐薪,曾在這條山的古道行走,那時年幼有點膽怯,年少伐薪去深山,畏怯豺狼不敢前。也許孩子都那樣有些依賴。
時間很晚了,也許一天的遊賞都像電影那樣歷歷再現,我喜歡隨意的記下生活中的片段,所以就趁著閒暇記下昨日的情景。昨日之日不可留,我留下來了。水谷秋聲,楊林暮雨,也許文人即興或詩或律,可我卻喜歡隨筆,隨意,隨心所欲的描述。散文沒有抑揚頓挫,但我卻運用抒情的色彩,濃濃的柔情,把心裡的情感全都吐露出來,那就是心聲。
悠然題記~條麓之南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