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記錄的才叫生活|那年,我去高原姊妹湖的經歷
文/舒放
我是1997年的去扎陵湖、鄂陵湖。一晃二十多年了。
就青海全省範圍裡而言,本地人中去過扎陵湖、鄂陵湖的人也不會很多——這還是指交通大為改善的當下,在我前往這一對高原姊妹湖的時候,去過的人更少。所謂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更重要的是,高原湖泊那種缺少遊輪、缺少娛樂項目、且「風景單調」,只有一望無際的湖水,對以遊玩為主要目的的遊客而言,缺少吸引力。
倒不是在做孰高孰低的評判。前往一個地方,每個人的目的不同。有句話說,世上最浪漫的事情之一,就是坐很久很久的火車,去看一個人。沒錯,對於前往的那個人而言,所要前往的地方,就是聖地;可對其他人而言,不過是個心中連漣漪都無法泛起的地名罷了。遑論坐很久很久的火車是如何一種苦不堪言。
很小的時候,大概十歲之前就知道扎陵湖、鄂陵湖這兩個比青海湖要遙遠得多的湖。知道那兒幾乎就是天盡頭了——黃河之水天上來,那裡可以算作黃河的源頭。至少當時是否有過去那兒的念頭,不記得了。幼年之際,覺得去月亮上面也只是只要努力就可以實現的事情,想來就算動過去姊妹湖的念頭也不奇怪。
而且,對於這對姊妹湖,我一直有著一個錯誤的印象,我始終認為她們一個是淡水湖,一個是鹹水湖。乃至糾錯之後仍然在腦海裡留有這樣的印記。我想了很久,大概是源於小時候父親對我的講述——應該是先父對此有錯誤信息。和青海湖不同,扎陵湖、鄂陵湖是黃河上遊兩大淡水湖。
在前往姊妹湖之前,對扎陵湖、鄂陵湖更加具體一點的印象來自市場上販賣的花斑裸鯉(湟魚)。那是九十年代初,由於省上對青海湖進行封湖禁漁的執行力度加大,市場上不再有明目張胆的買賣行為。但同時,市場上開始出現個頭很大的花斑湟魚,高原湖水奇寒,湟魚的生長極其緩慢,每年一兩左右,所以一斤的魚,已經是生長十年之久了。這些大個頭湟魚有的甚至能有兩三斤,照民間的說法都是要成精的老魚。和青海湖所產的湟魚不同,這些湟魚周身都長滿花斑,很像我們小時候稱為「蛇斑」的魚,只是放大了數十倍而已。年歲大的人告訴我們,這不是青海湖的魚,這是扎陵湖、鄂陵湖的魚。
我知道了緣故,由於位處高原深處,去那裡盜漁的人恐怕不多;加上藏族同胞的風俗習慣和信仰,鮮有人去——不過,這些花斑裸鯉的出現,是一個悖論或反刺。
1997年7月,我去玉樹州曲麻萊縣。那是在玉樹州來說都算艱苦的地方,我們青海當地有著俗語:曲麻萊,曲麻萊,進去出不來。在曲麻萊縣,我只有幸抵達長江上遊通天河畔,對境內的黃河正源卡日曲的探訪被當地朋友一口拒絕,說我根本受不了那個苦。後來我突發奇想,說曲麻萊和瑪多縣不遠,能不能從這兒到姊妹湖去?我記得當時在場的所有當地朋友全都有些啞然失笑。後來他們說除了去州府(結古鎮),通常要去另一個縣,一般會從西寧中轉。
這裡面的門道,我過後才清楚,一來確實是道路問題,我離開故鄉多年,不知道現在路況如何了。二來,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去一趟省城。
然後就是返程。在一個山谷中,由於車陷入半沼澤的草地,我們一車人被迫在車上呆了一晚上。我這才羨慕那些帶足了食品,包括不嫌囉嗦帶著棉襖的人。饑寒交迫之際,身上的錢變成了最沒用的東西。後來鄰座的一位男人和我分享了他的食物,在後半夜,我們合蓋一件皮襖。第二天天亮,來了幾個拿著鐵鍬的人,現在想起來仍覺得他們面目可憎。他們說鏟一鐵鍬100元。就這樣僵持著,我們的車過不去,對面的車過不來。
不遠的岔路口,不時有長途班車經過。百般無奈、百般無聊之際我踱步到了這個岔路口,突然發現了西寧開往瑪多縣的班車。我當下決定,去瑪多,去看姊妹湖!
就這樣,攔下車後,簡短交代司機等我片刻,然後飛快回到之前的車上,拿了行李,鄭重謝過鄰座,我正式向他鞠了一個躬,然後跳上了開往瑪多縣的班車。
就這麼突然之間,實現了前往高原姊妹湖的願望。
我至今也沒(去調查)弄清楚當年陷車的地方是哪兒,屬於哪個縣。聽我講述這段經歷的朋友說並無西寧至瑪多和西寧至曲麻萊長途班車交匯的地點,說我是杜撰出來的故事吧?
怎麼可能?不過聽他們這樣說之後,我自己也恍惚。
又是一天一夜的行程。在一個打尖的地方,我吸取經驗教訓,買了很多食物帶上車。那個地方只有一棟土胚房,除此之外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遠處的山巒。我還記得在牆上掛著的價目表上,品種有著「普通」和「優質」的區別,但我點了普通的面片之後,老闆娘斜著一張嘴說,沒有普通的,只有優質的。
所以優質,就是價格翻倍,僅此而已。
終於到了瑪多縣城,登記了旅店,詢問之下得知要去姊妹湖只有租車,那裡不是旅遊景點,或者說就算是,也沒有任何配套設施,完全自助。前臺的那位姑娘最後問我,是去看牛頭吧?
我不知所云,但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天,聯繫租車。圍過來很多小夥子,也有幾個中年人。價格倒是出奇一致,120元。路上沒有吃飯的地方,所以要提前買好食物,如果包括司機的在內,就只收100元。我選了一位漢語相對流利的小夥子。小夥子說:說好了,就到牛頭那兒,不去別的地方。這是「牛頭」第二次出現,我還是不說所云地點點頭。在前往姊妹湖的路上,我問小夥子,你們說的牛頭是什麼?小夥子大吃一驚,說搞半天,你根本不知道啊,那怎麼還來扎陵湖、鄂陵湖來玩?
原來,他們所說的牛頭,是指1988年開始修建的黃河源頭紀念碑。紀念碑被修建成牛頭形狀,所以當地人就用牛頭來稱呼。原來如此,這倒是意外之喜。我根本不了解這一情況。儘管我知道,扎陵湖、鄂陵湖之上還有星宿海(也不知道是不是丁春秋星宿派的那個星宿海),星宿海之上還有約古宗列曲和我剛剛離開的曲麻萊縣的卡日曲,以及南宗各姿各雅,那裡才是黃河的源頭。但能抵達牛頭,多少也算是到了黃河源吧!
一路上和司機熟了,看我空著雙手,沒有相機,沒有畫板,沒有其他專業設備,更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人家來拍照或者寫生,你就只是來看看?不過他還是對我翹起了大拇指,說來過就是來過了這樣更好。另一方面,他放鬆下來,不著急趕路。「反正你也不拍落日,朝陽之類的,對吧?」司機說。這樣一來,他一路上不停給我介紹兩邊的風景,那兒叫什麼,是屬於那個鄉,那兒又是什麼地方,屬於什麼鄉——很可惜,我一概沒記住,當年沒有意識到這是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下午兩點多,抵達目的地。我們在紀念碑下面的瑪尼堆上各自添了一塊石頭,念誦了幾遍六字真言,就算完成祈禱,也就完成了姊妹湖之旅,開始返回縣城。
而對於姊妹湖,我沒走到湖邊,只在五六百米遠的地方眺望了鄂陵湖,和青海湖相比,有著同樣的深沉,但對面的山巒還是阻礙了視線,知道這裡不是青海湖。
扎陵湖,只是遠眺了幾眼——司機說好的,只到牛頭這裡,牛頭紀念碑位於兩湖之間。
我的高原姊妹湖之旅,就這樣匆忙結束,但我似乎並沒有多少遺憾。也未曾想過在現在條件、設備相對好很多的情況下再次前往。我只是用這樣一篇文字來記錄二十多年前的行程,可能只因為那句話:被記錄的才是生活。
曾經,我在一念之間,有過一次「黃河源頭」之旅。在返回瑪多縣的路上,小夥子告訴我,他名字叫澤仁,長壽的意思。現在也是人在中年,不知道日子過得如何。
這是通過衛星圖片所看到的姊妹湖。我在網上查閱了相關資料,簡單羅列如下:
扎陵湖和鄂陵湖海拔4300多米,比中國最大的內陸湖泊青海湖高出一千多米,是黃河源頭兩個最大的高原淡水湖泊,素有「黃河源頭姊妹湖」之稱。扎陵湖東西長,南北窄,酷似一隻美麗的大貝殼,鑲嵌在黃河上,鄂陵湖位於扎陵湖之東。鄂陵湖東西窄、南北長,猶如一個很大的寶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