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初我真心對她,就不會有現在的後悔莫及。
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正是七十年代。那時候的村不叫村,而是叫大隊。我是大隊唯一的初中生。大隊接到公社通知:每個大隊派一名初中文化以上的青年去海南島學習雜交水稻制種技木,學習時間是六個月,由縣農業局技術人員帶隊。
我們總共是六十六個人,從湖南東安縣上火車,經過一天一夜的運行才到達廣東湛江,再從湛江市乘輪船到海南島。我是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看到大海,激動的心情如大海一樣澎湃。
我們的目的地是海南島樂東縣,駐紮在縣附近的一個叫八所的村莊,租用當地的稻田繁殖雜交水稻種子。
這是個平原地帶,一望無際的甘蔗綠油油一片,夕陽西下的地方就是大海。
在這裡我認識了她。
她叫周義春,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我和六個夥伴就住在她家裡,這是一間青磚瓦屋,我們六人就在地上鋪墊一些稻草,再蓋上一整塊塑膠布,六個人各人鋪好自已帶來的被蓋和床單,連成一片就睡覺在這裡。
周義春沒有父母,只有哥嫂和她相依為命,他們兄妹就住在對面那間瓦屋裡。
周義春長相很好看,水靈的大眼睛閃著羞澀好奇的眼光,常常偷看我們這些從大陸遠方來的伢子們。
有一天我感冒了,沒有隨同夥伴去田間幹活,躺地鋪上有點發燒,周義春突然進來了,手裡端著一碗熱茶,說這是治感冒的茶,屋裡沒有座位,她站在地鋪旁看著我喝完了這碗茶,她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一天她好象沒有下地幹活,給我端茶倒水好幾次,下午四點我出了一身汗,感覺自已好些了,就出門透透新鮮空氣。她早就站在門外給我準備了一把小椅子,她自已也搬來一條小凳子坐我旁邊。她說她很嚮往大陸,不知大陸離海島有多遠,她說她想去大陸看看,問我願不願意帶她去。她說話是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夾著廣東白話,聽起來還挺有味的。
就這樣我們聊了很久,聊人生,聊理想,聊未來,直到我那些夥伴幹活回來,她才走開。
有一次我一個人在門外刷牙,她偷偷跑過來往我衣兜裡塞了一張小紙條,內容是要我晚上去她家看守甘蔗一個棚子裡見面,說要告訴我一個秘密。
當晚我對夥伴們撒謊外出買筆給家裡寫信,就偷偷去了她的甘蔗棚。這是個用蔗杆搭成的簡易棚子,裡面有張竹床,海南島四季如春,基本上不用蓋被子。
她早就在那等我了,見我氣喘籲籲跑來,急忙掏出手帕給我擦汗,並拉我坐在竹床上。
我們並肩坐著,我問有什麼秘密,她有點不好意思,過了一會才說:"你知道嗎?我們這裡有個風俗,如果一個小夥子喝了姑娘送給他的茶,那就意味著同意娶這個姑娘為妻",我說:"我沒喝哪個姑娘的茶啊",她一聽急了,"你哪天不是喝了我的感冒茶嗎?才幾天就不認帳了"?"怎麼治感冒的茶也算"?我也急了,她紅著臉蛋點了點頭"嗯"。
我有點莫名奇妙這海島上的風俗,但看她那深情的目光,我無法拒絕,只好點頭表示同意帶她回大陸。其實我心裡明白,我們是來搞水稻制種的,縣領導和鄉領導一再強調製種期間要象部隊一樣紀律嚴明,不許談戀愛,不拿當地群眾一針一線,專心專意做好水稻育種工作,把優良品種帶回家鄉,增產增收,造福家鄉人民。
我沒有告訴她我們的組織紀律,只是希望她今後不要在公開場合找我,我們約會一定要保密,她爽快地答應了。
從那以後,她隔三差五給我遞紙條,約我去棚子裡見面,還給我帶些好吃的,還送了我十幾雙用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鞋墊。在這棚子裡留下我們的初戀和美好的回憶。
很快半年過去了,我們在這裡收穫了雜交水稻種子"父本,母本",我們即將帶著這批種子回家再繁殖,再擴大,讓千家萬戶增產增收。
由於制種隊紀律嚴厲,我確實沒有勇氣承諾給她的諾言,只能哄她說這次是連隊統一行動,車票船票是團購,先把種子運回大陸,我立馬返回接她,她很信任我,含情脈脈地說"我等你早日回來"。
其實我早就應該告訴她,我們回去就會投入繁忙的制種工作中去的,根本不可能返回海南島接她呀,那個年代各種制度是很嚴的,哪有現在這麼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呀?
不知我走後她是否在望穿雙眼看那一望無際的大海那邊,在等待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