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希特勒攫取了德國的全部權力,書籍被投進了烈火。1943年,華沙猶太人居住區的起義被鎮壓,人被投進了烈火。
【編者按】在這個不好也不壞的時代,如果有人對你說「無論如何都要愛這個世間,愛命運,愛世界」,你一定會覺得無法理喻。但為這句話加上一個被希特勒籠罩的黑暗時期作為背景時,這句話便會直擊內心,更何況它是發自三位女性哲學家的心聲。青年作家蔣方舟在微信中推薦了《黑暗時期三女哲》這本評傳,文化君略作整理,與讀者一同品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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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方舟微信薦書原文「讀畢,講女公知的,最喜歡西蒙娜韋依,瘋癲惹人愛。」
作品簡介
1933年,希特勒攫取了德國的全部權力,書籍被投進了烈火。1943年,華沙猶太人居住區的起義被鎮壓,人被投進了烈火。1933年—1943年,就是布萊希特在一首詩中所說的「黑暗時期」。在這首詩裡,他懇求「在我們後面出生的人」寬恕不懂得「為建立一個友愛的世界奠基的」那一代人。
為了給這個時代畫一張像,作者西爾維選擇了三位非凡的女性:埃迪特·施泰因、漢娜·阿倫特和西蒙娜·韋伊。她們都出身猶太家庭,只因為是猶太人,命運就註定和別人不一樣。她們都在年輕時就選擇了哲學,她們的老師胡塞爾、海德格爾和阿蘭,都以離經叛道著稱,而她們都敢於批判老師,並且想超越他們。
身處這個黑暗時代,革命、法西斯主義、帝國主義、民主主義、極權主義、反猶主義,這些都是韋伊和阿倫特充滿激情的思想賴以植根的沃土,而施泰因則一邊聆聽塵世的動蕩在加爾默羅修院深處激起的迴響,一邊繼續默想十字架的聖約翰。
她們的心中都懷著一種強烈的願望:要了解這個怒氣衝衝的人世間,要和這個世間和解,無論如何都要愛這個世間,愛命運,愛世界。
內容試讀
埃迪特·施泰因1891年出生於西裡西亞的布雷斯勞,兄弟姐妹11個,其中4個夭折,她最小。西蒙娜·韋伊1909年出生於巴黎,上面有一個哥哥,叫安德烈(Andre),比她長兩歲。漢娜·阿倫特1906年出生於漢諾瓦,是獨生女。母親後來改嫁給了一個鰥夫馬丁·伯瓦爾德(Martin Berwald),他帶有兩個女兒,名字分別叫克拉拉(Clara)和埃娃(Eva),年紀比漢娜稍大。
三人在幼年時都備受困苦。埃迪特在自傳中,花了很大的篇幅列數兄弟姐妹們的疾病。西蒙娜的母親塞爾瑪·韋伊(Selma Weil)曾多次以為要失去西蒙娜。漢娜的母親保留了一本日記,題作「我們的孩子」(Unser Kind),把女兒的小病小災都當作了不起的大事記載下來。
埃迪特家恪守猶太教規。曾祖父約瑟夫·布爾沙德(Joseph Bur—chard)出生于波森,曾當過教堂裡的祈禱文吟誦人,孫輩在家裡都必須練習祈禱。埃迪特的母親奧古斯汀·庫爾蘭特(Augustine Cou—rant),出生於盧布利涅茨,在哈西德教派中地位很高。她做木材生意,堅持正統宗教儀式的傳統,慶祝宗教節日,埃迪特在自傳中用了整整一章來敘述這些。除了逾越節和猶太歷新年,她還喜歡談論贖罪日,這一天對她很重要,因為恰好是她的生日,「我認為,比起其他所有變動不定的宗教節日來,這個巧合更能激起母親對其最小的孩子的特殊柔情。」可是她從來不陪母親上教堂,只是躺在床上讀書,思念故去的父親,等候母親歸來。13歲起,她獲得了守齋到晚的權利,直到她放棄猶太教信仰離開家庭之時,還保留著這個習俗。
西蒙娜出身於一個很有教養的藝術家家庭,她家信奉「不可知論」,甚至是無神論。她只知道祖上屬第三等級。讀了巴爾扎克(Bal—zac)的書,她感到「猶太人」就是高利貸者的同義詞!母親很遲才把她家的猶太身份告訴她,因為母親的父親是加裡西亞人,母親的母親是維恩人,年輕時也受過苦。不過西蒙娜知道,她奶奶篤信猶太教,嚴守猶太人飲食規矩,不能容忍孫女和一個異教徒結婚。西蒙娜的父親安德烈·韋伊,出生於阿爾薩斯,已入法國籍。當父母之間說話不想讓孩子們聽懂時,就說德國話。外曾祖父是個批發商人,文化修養很深,精通希伯來文,甚至能用它寫詩。然而,1942年,當西蒙娜在卡薩布蘭卡準備乘船去美國時,第一次看到身著披巾、帶著經文護符匣的虔誠的猶太人作禱告,卻十分驚奇。烏拉迪米爾·拉比(Wladimir Rabi)把漢娜·阿倫特看到艾希曼(Eichmann)案件——她認為其荒謬性就在於其全部暴行——時的發笑,與西蒙娜·韋伊在卡薩布蘭卡時的發笑作了比較,寫道:「她笑了,這個傻瓜,像1942年5月西蒙娜·韋伊在卡薩布蘭卡兵營裡候船去紐約,看到一起等船的猶太老人身著披巾祈禱時發笑一樣,她們同樣傻。」她流亡美國時,只上一個猶太教堂,還是衣索比亞猶太人的教堂!不過浸禮會教堂她倒是常去。
漢娜家是受過教育的猶太家庭,已經被基督教社會同化。父親保羅·阿倫特(Paul Arendt)是個工程師,母親瑪爾塔(Martha)學過鋼琴和法語。他們不遵守猶太教規,但讓漢娜陪著爺爺奶奶守安息日,和他們一起上教堂。可能就是應他們的要求,她才去柯尼斯堡,跟一個改革派猶太教教士赫爾曼·福格爾施泰因(Hermann Vogelstein)上宗教課。不過,她認識到自己的猶太特性,不是從家裡,而是從大街上,是在一些幼稚的反猶思考之後。她承認自己「在形體上」是猶太人。——「我小時候稍大一點就知道,我有猶太人的相貌,也就是說,我的相貌與別人不一樣」——可是,後來當烏韋·詹森(Uwe John—son)罵她:「漢娜,你可真像是從漫畫『七會堂』(sept synagogues)裡出來的!」她還是裝出了一副很吃驚的樣子。確實,在此期間,納粹散布的醜化猶太人的這種漫畫形象,已經給他們帶來傷害。埃迪特·施泰因在改信天主教後,譴責這種「令人討厭的漫畫形象,它就像在哈哈鏡裡看我們」,否認「這種猶太人性就是猶太種族的必然結果」。不過,漢娜在兒時就意識到自己是猶太人,絲毫對她沒有產生震動。「就那樣,僅此而已」,這就是所謂「愛命運」吧?
埃迪特的父親在一次生意旅行中突然死於中暑,當時她還很小。「我記得,父親在開始那次不歸的旅行之前與我們告別時,我就被媽媽抱在懷裡,因此在母親看來,我就是父親的臨終囑託。」
西蒙娜比較走運一些,雙親一直健在。他們十分愛護她,密切地關注著她的行蹤,甚至偷偷地不讓她知道,一旦她脫身不見,就立即設法把她找到。她確實死得太年輕,因患結核病,竟絕食死在英國醫院裡。據她在亨利四世中學的同學莫裡斯·舒曼(Maurice Schumann)說,她的家人帶她在美國流亡時,她堅持要去英國。父母對她的困境一無所知。直到臨終,她還給他們寫了幾封感人的信,讓他們開心,要他們放心。
漢娜7歲喪父。同一年,爺爺馬克斯·阿倫特(Max Arendt)也撒手西去。她很喜歡爺爺,當染上梅毒的父親病重時,爺爺就像父親一樣照顧她。
埃迪特的父親死後,母親不得不接管鋸木廠,因此無暇照顧兩個最小的孩子——埃納(Erna)和埃迪特。埃納比埃迪特大2歲8個月,和她很親,埃迪特還為她寫了一卷回憶錄。她們就像孿生姐妹,由哥哥們帶大。大哥保羅(Paul)給幼小的埃迪特講歌德(Geothe)和席勒(Schiller)。埃迪特認為母親「減輕了她所有痛苦,所有憂傷」,對她百依百順,直到她進入加爾默羅修會,這使她母親傷透了心。
塞爾瑪·韋伊是女兒的「貼心人」,對女兒充滿柔情。女兒在外地工作,接二連三地遷居,還故意過一種艱苦樸素的生活,這常使母親牽腸掛肚,總想設法改善她的處境。雖說塞爾瑪·韋伊和埃迪特的母親不同,對女兒改變宗教信仰似乎並不很在意,既不去細究她的神秘主義,也不責難她的宗教立場,可是一想到女兒要皈依天主教,她還是很擔心。因為西蒙娜在很小的時候,在師從阿蘭之前,就和一位已皈依天主教的猶太女教師有來往。安德烈·韋伊對馬爾科姆·馬格裡奇(Malcolm Muggeridge)談及他父母時坦陳:「那時候,他們對此很生氣。對一個有猶太血統的人來說,最壞的事情就是去受洗了……他們當然會反對」。瑪爾塔·阿倫特也是這樣一位「猶太母親」,對女兒關懷備至,但又十分寬容大度。她很早就發現女兒有獨立思想,天資過人,在老師面前很有主見。覺得女兒需要支持時就支持她,讓她和自己一起崇拜羅莎·盧森堡(Rosa Luxemburg),和她一起流亡法國和美國。說到母親,漢娜·阿倫特很乾脆:「我非常感激她,尤其感激她沒有偏見、開放自由的教育。」她肯定地說,她母親雖然不信教,「也一定會做一輩子猶太人,決不會受洗」,還說,「要是我背棄了猶太教,母親知道了很可能會打我兩個耳光的」。她和埃迪特·施泰因和西蒙娜·韋伊不同,從未有過背棄猶太教的念頭。
作者簡介
西爾維·庫爾廷–德納米(Sylvie Courtine-Denamy) 法國高等研究實踐學院宗教典籍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漢娜·阿倫特著作的法文譯者。另著有《漢娜·阿倫特》、《人世間的憂慮:漢娜·阿倫特和她的一些同時代人之間的對話》、《雅各布一家 :只適用於天國的語言》、《面孔問題:從圖像到倫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