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我參與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勝利70周年大閱兵解說詞的一個重要細節的修改,這件事至今仍使我難以忘懷。我長期研究軍史,雖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成果,但卻令我引以為驕傲。
2015年8月21日,我看晚間的新聞報導時,一則「陸軍31集團軍86師夜襲陽明堡戰鬥連參加大閱兵前的訓練」的消息使我感到疑惑不解。
「夜襲陽明堡」戰鬥是385旅769團抗戰首仗,其編制是12軍36師106團,由首任團長陳錫聯親自指揮,其1、2營打支援,3營打主攻,營長趙崇德在這次戰鬥中英勇犧牲,此次戰鬥燒毀了日寇24架飛機。這些內容在我12軍的戰史裡都有記載;在陳錫聯、汪乃貴老首長的回憶錄裡也有清清楚楚的記錄;我們當年加入這支光榮的部隊時就聆聽過老首長們給我們講述過這段光輝的歷史,而電視新聞居然把這段歷史移植到其他部隊!這使我難以接受,並覺得很有必要加以糾正和澄清。
夜襲陽明堡油畫
我隨即打電話給參加過夜襲陽明堡戰鬥的老首長李德生上將的長子李和平,他聽了深感吃驚,讓我把情況搞清楚。過了不久,李和平回電提出:因為距離大閱兵時間很近,閱兵部隊在短時間內很難做出大的調整,建議草擬一個報告並附若干件說明材料呈送給中央軍委。
次日,李和平又對附件提了兩點要求,第一,儘快收集、整理出幾份相關說明材料,包括新聞聯播關於夜襲陽明堡報導的截圖、揚子晚報報導新聞聯播關於夜襲陽明堡的圖片、李德生給769團成立六十周年紀念大會的賀信、陳錫聯關於夜襲陽堡戰鬥的回憶文章、夜襲陽明堡戰鬥經過和周邊地形圖等;第二,儘快擬就一份給中央軍委的報告信。
陽明堡夜襲戰鬥經過要圖
我把上述說明材料整理完成後,交給了李和平,他迅速綜合整理了一份文字材料並上報給了中央軍委:
關於夜襲陽明堡戰鬥的榮譽本應毫無爭議。人民解放軍歷史記載:129師385旅769團(八年抗戰該團番號全軍唯一未變)、二野三縱7旅19團、11軍31師91團、12軍36師106團。
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勝利70周年閱兵方隊中的夜襲陽明堡戰鬥模範連,央視報導稱31集團軍某師紅四連(原769團十連),這使原老部隊先後幾十萬官兵及全國不少民眾十分不解,也使國內外研究解放軍歷史的專家學者不解!至於769團分兵組建129師東進縱隊的4個紅軍連隊即第1、第5、第10連等三個步兵連和一個機槍連;從129師769團、771團、772團各抽一個騎兵排組成騎兵連,共5個連組成「八路軍129師東進抗日遊擊縱隊」(簡稱「東縱」)。在385旅旅長陳再道(未到任旅長一職)率領下,進至平漢路以東開闢冀南抗日根據地。
此後,129師首長根據毛澤東、劉少奇電示精神決定,東縱陳再道組建部隊東進。129師772團參謀長孫繼先遂帶領由「東縱」原769團2營5連、師工兵連組成的八路軍129師津浦支隊開赴冀魯邊地區開展抗日活動。
數十年後,對東縱的幾個紅軍連的走向,說法不一。據考證原1連、1機槍連,在原12軍34師1O2團、5、10連在原二野陳再道的二縱、後為10軍,五十年初轉隸15軍及海軍。由769團5連為基礎組建的孫繼先津浦支隊編入山東縱隊。由於年代久遠,連隊序列的變化無記載,大部靠老同志的回憶認定。
軍史上,因夜襲陽明堡機場毀日軍飛機24架的戰績,曾被國民政府蔣委員長授予嘉獎令及二萬元大洋獎金、並譽為抗戰四大名團。至於各參戰營連分隊,八路軍總部、129師是否授予過榮譽稱號(暫無查到史實證據)。即便該連已編入為31集團軍86師紅四連,769團乃至12集團軍的榮譽,也不能被剝奪、被歷史掩埋!這樣不尊重歷史,對人民軍隊、國家會產生負面影響。基於歷史的事實和現實狀況,當務之急,擱置爭議,採納合理意見,利於二支部隊的士氣、榮譽,利於維護人民軍隊、國家形象。
作為創建129師385旅769團功勳與榮譽的老戰士的後人,我們請求:在9月3日的閱兵解說詞中加入,……該團現為12集團軍某團,其3營原10連,現為31集團軍某師紅四連。
此報告,望予以批覆!
同時,原12軍老首長、著名戰鬥英雄許克傑等及其轉退各地的老戰士李新、李友明、卓敏浩、張永林後代成亞平等很多同志,也寫信或通過其他方式向上級、軍委反映此情況。
我也聯繫了原部隊一些老同志聽取他們的意見。我聯繫了抗日老戰士閱兵方隊的劉新增老首長,他曾任106團(前身769團)政委,後任12軍政委,蘭州、廣州軍區副政委。我向他匯報了這件事,並表達了希望老領導向上反映的想法。他深有同感地說:「晚上閱兵總指揮長要來駐地看望抗日老戰士授閱方隊的老同志,我把情況向他反映一下。」同時他又說:「時間這麼緊,沒有幾天就到9月3日了,這麼件早就定下的大事,恐怕他也改變不了,只有呈報軍委領導了!」
由於李和平同志的及時反映和努力爭取,2015年8月31日,李和平收到了閱兵辦公室的回覆:
來信收悉,感謝您對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閱兵籌備工作的關心支持,我們對夜襲陽明堡「戰鬥模範連」的相關情況進行了考證核實,根據總政組織部編撰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和武裝警察部隊英雄模範名錄》記載,1937年10月,八路軍129師授予該師769 團10連「戰鬥模範連」榮譽稱號。您提出的寶貴建議我們在解說詞中已有體現,在「夜襲陽明堡」英雄部隊方隊的解說中,不介紹受閱部隊所屬具體的單位,而以點帶面,突出其代表「八路軍129師」英雄群體接受檢閱的宣揚。在偉大的抗日戰爭中,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東北抗聯、華南遊擊隊等抗日武裝力量,為抗戰勝利建立了卓越功勳。老一輩革命家、老戰士的輝煌業績和英雄壯舉會被永遠銘記和鐫刻。再次感謝您的來信。
由於我及時發現並向李德生上將之子李和平反映,又由於李和平同志努力聯絡爭取,使得抗戰勝利70周年閱兵詞修改了原先不妥之處,使我們的老部隊八路軍129師主力——12軍前身部隊的光榮戰績得以確認和澄清。我為此感到十分欣慰。
為什麼我對老部隊這段歷史這麼熟悉?是因為這支部隊的光輝歷史常使我興奮,讓我縈繞於心、激情澎湃。2003年我曾策劃籌拍夜襲陽明堡影視劇,撰寫過劇本大綱,發表過夜襲陽明堡經典戰鬥的文章。光榮的12軍在發展壯大的各個歷史時期,都有不凡的戰績和超群出眾的亮點。把它挖掘出來,加以弘揚是我的義務,也是我神聖的使命和責任!
近年來,本人撰寫發表了數十篇弘揚老部隊經典戰鬥故事的文章,其中不少被媒體予以轉載,使我感到莫大的榮幸。我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努力,受到了不少軍事指揮員、專家、學者的關注,並稱讚我對老紅軍部隊的歷史研究有思路、有獨特的眼光和選材能力。雖然與前輩、專家、學者比較自己還有很大差距,對於誇讚我感到受之有愧,但同時也深感自己肩負重大的責任和歷史使命,任重而道遠。
每每念及以上這些經歷,我都感慨萬千。我能為我的老部隊一一英勇的12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感到無限快樂,這不僅是我一直以來的夙願,也是我數十年來為之努力奮鬥的目標。
本文作者系原12軍政治部宣傳幹事趙國慶,轉載請註明來源和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