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泡飯 - 茶泡飯---深圳商報多媒體數字報刊平臺

青絲 (廣西)

日本導演巨匠黑澤明喜歡在半夜看書學習，每晚要吃宵夜。老一輩的日本人又多有大男子作風，黑澤明也是會吃不會做的人，只能經常吃茶泡飯。巧合的是，與黑澤明同時代的導演小津安二郎，也曾用一部《茶泡飯之味》刻畫自在滿足的現世生活。想見茶泡飯在文藝人群當中，隱含著一種安然淡泊、甘之若素的語義，標識著極簡主義的生活。

其實對大多數普通人而言，茶泡飯是一種反家庭倫理的飲食，只是貪圖方便、情非得已的行為，目的在於敷衍自己的腸胃。《夢粱錄》載，南宋的讀書人考進士，須被關在貢院裡數日，餓了只能用開水泡冷飯吃。我幼時遇到臨時充飢，或者菜不合口味，也經常吃茶泡飯。先把開水燒沸，抓一把山楂葉子丟進去，煮幾分鐘，用山楂茶水泡飯吃，口感清清涼涼的，無須菜餚，三下五去二就能把一大碗飯扒進肚子裡。

如果想把茶泡飯吃得更為精緻，細節上就有許多講究。新煮熟的熱飯是不適合茶泡的，容易糜爛如粥。已冷透了心的隔夜飯也不行，口感會偏硬。以自然冷卻的當日米飯為最佳。煮飯要選用油性大的秈米，煮熟後軟韌有勁而不粘，如果是口感較為綿軟的粳米，涼了就會黏成一團，衝泡後茶湯會很糊，致使味道大為減色。

泡飯的茶水也不能太濃太釅，不然茶的苦味就會先聲奪人，破壞情致。須飯冷茶熱，茶水完全浸過飯面，方為合度。尤其是用茉莉花茶泡飯，佐以澆上辣椒油的醬瓜或榨菜，是極為安逸的享受。茶泡飯與粥不同，粥從頭到尾是一個味道，已沒有了層次上的變化。而茶泡飯甫一入口，先是茶香，茉莉花茶的香氣散得較慢，會長時間地繚繞在口腔，接下來，漸漸回甘的茶味，夾雜著飯粒久嚼之後的清甜，味道十分别致，有一種返璞歸真的風韻。也因為此，香港作家葉靈鳳曾感慨深長地把「赤了雙腳，僅穿汗衫，吃一碗茶淘飯充飢」，視為人生的一大享受。

把茶泡飯吃到了極致的，還有明末「秦淮八豔」之一的董小宛。在洗淨鉛華嫁與「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襄之後，董小宛對甘旨玉食並不感興趣，每天都是泡一壺岕茶，用於泡飯，然後佐以香豉，便足一餐。如果以為這是飲食簡樸的體現，那就大錯特錯了。岕茶是一種生長在兩山之間的江南名茶，葉片平整，薄如蟬翼，泡出來的茶湯純淨明澈，滋味醇厚，是茶中的極品。董小宛下飯的香豉，冒襄在《影梅庵憶語》中也有詳細記載。須將黃豆經過九洗九曬，把豆子表皮上的衣膜盡皆褪除，再加應用之物釀造，最後添入瓜杏薑桂增香。豆豉釀好，還要用紅腐乳烘蒸五六次，令豉肉徹底入味，方才用於下飯。

俗諺「好看不過素打扮，好吃不過茶泡飯」，董小宛就是該理念的最早倡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