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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主演的《紅河谷》上映已經二十四年了。
二十四年,幾乎有兩代人成長和出生,如果不是因為《乘風破浪的姐姐》數次將寧靜推上熱搜,這部堪稱經典的作品,已經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成為一個傳說——有年輕人看到寧靜,相互打聽,她有代表作嗎?
一個人,不論自己的成就如何,總有代表自己最高水準的作品,這就是代表作。和別人無關,和時代無關。而《紅河谷》作為寧靜的代表作,代表的不僅僅是她,而是那個時代裡電影的最高成就。
從我個人的角度而言(僅僅是個人角度),《紅河谷》是我最喜歡的電影。縱觀《紅河谷》,每個演員,包括那個小男孩嘎嘎的扮演者,都是極為出色的表演藝術家。每個角色(演員)如此投入,表演這般到位的頂級感觀享受,二十四年以來,我再也沒能從其它影片中體驗過。無數次觀看,每一次都是哭笑參半的過程。不是那種笑著笑著就哭了,也不是哭著哭著就笑了;而是不知覺地哭,不自覺地笑,瞬間轉換。這是一個無比悲壯的真實歷史往事。而在影片裡,你會愛上裡面每一個人,哪怕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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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就是著名的江孜保衛戰的戰場,江孜古堡,也就是影片取景的地方。
《紅河谷》是1996年上映的。不過之前就知道會有這樣一部影片。最初聽到片名,立馬想到美國民歌《紅河谷》,以為是同一碼事。最先告訴我這一消息的是我畢業後還一直保持聯繫的兩位老師中的一位。那是一次夜談,老師說馮小剛正在拍一部電影,叫《紅河谷》,等上映的時候,一定要去看,這部電影有很多鏡頭都是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線拍攝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們這位女先生完全一副親自攀上了雪線的模樣,豪邁而生動。同時也令我激動不已,「走遍西藏」在那時候對我們而言,都還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當時沒有網際網路,沒有QQ,沒有微信,能了解到別人不知道的信息,是很牛掰的事情。我記住了,但沒有寫在小本本上。對於關注報紙上每日影訊的我而言,要上映了自然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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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想像中的要快,《紅河谷》上映了。我還記得當年的影院特意下了通知,一律取消內部友情票,取消過道裡的加凳。那時候的影院是大影院,不知道現在的後浪們能不能想像出來。
等看完影片,我們被丹珠面對死亡之際唱的那首歌迷住了。而最神奇的地方在於,就那麼一遍之後,我居然就能哼唱出旋律。更有戲劇性的是,有一次我們在一位半生不熟的撒拉族女子口中聽到這旋律,馬上糾纏著讓她完整地唱給我們聽。結果她也不會唱,跟我差不多,只是會哼調子。我們問她,那歌詞是什麼意思,知道嗎?她說這是家鄉(她的家鄉有幾個鄉都是藏族同胞)流傳很久的藏族民歌,很多年了,我們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我們就給她說《紅河谷》,說裡面的鏡頭。她有些迷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崽崽媽媽,然後遲疑地說,歌詞大意好像是說阿姐有雙鞋子,丟了,丟了就丟了,再買新的。
我頗有點失望,不知道是對歌詞大意,還是對她不能完整唱出這首歌。
再後來,德乾旺姆的《東邊的草地上》就是這個旋律,漢文版的。再之後是高原紅組合,三位美少女演唱的同名歌曲,藏文版的。我現場聽她們演唱時,直接把嗓子喊啞了。再後來,韓紅那首《歌唱2002》裡的副歌,藏文版,很接近影片中的味道。買了磁帶,一遍遍地聽。
然後就有了網際網路。可以直接下載影片視頻,也可以截取影片中的片段,更知道了這首歌叫《次仁拉索》。當年的謎面謎題早已經不存在,但不知處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使然,但凡有不同版本的《次仁拉索》,都會下意識地下載,保存。就像她在身邊,還是忍不住要看所有和她有那麼一點點相似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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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網上見到一個獨立影評人在寫《紅河谷》的推薦文章時說:
丹珠愛瓊斯,同時也喜歡格桑;雪兒愛格桑,同時也喜歡瓊斯;瓊斯愛丹珠,同時也喜歡雪兒;格桑愛雪兒,同時也喜歡丹珠。
這些,是隱藏在細節裡面,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東西。這些不需要一個獨立電影觀影人影評人來掰開了,揉碎了餵食。寧靜飾演的丹珠敬酒的時候,兩個男人一個一個地直接倒地,最先是格桑,他是不可能拒絕丹珠敬酒的。對於一個男人而言,一位藏族女子端著酒碗,唱著酒歌敬酒,唯一停止的方式就是喝倒。這裡面不僅僅是禮貌,甚至無關這點。早已經不勝酒力的格桑再次接過丹珠遞過來的酒碗準備喝的時候,雪兒著急而又無可奈何地拽著格桑的膀子,那神色真到位。從這個神色加上丹珠把格桑放倒後,鏡頭直接切換到瓊斯,丹珠看他的眼神,我們就能完全能夠領悟到四人之間這種微妙的關係,也能領悟愛和喜歡之間的不同本質。當丹珠流下眼淚(再想想她面對死亡時的那種超然和大無畏),這一切都已經完全呈現給了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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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寧靜飾演的丹珠有句臺詞「幫助不好的生靈早日投胎轉世,說不定我就是度母。」後來當丹珠用一枚炸彈捨生取義之後,瓊斯一直喃喃自語,不停地說她就是一個度母。他的那些英國同胞完全不知道瓊在說什麼——度母全稱叫聖救度佛母,是觀世音菩薩的示現。觀世音菩薩發大願心,要度盡六道眾生,不完成誓願,寧可粉身碎骨。就這樣,菩薩從最下面一道開始度。等下三道度完,前往上三道時,無意間低頭一看,下三道又填滿了。菩薩在那一瞬間動了心念,而誓言也就發生了作用:身體剎那間化為萬千碎片。十方諸佛感念菩薩的願心,用法力將菩薩的身體複合完整,同時加持菩薩一定要完成此大慈大悲之願心。菩薩複合之際,由於諸佛加持,有了千手千眼的化身。同時,菩薩雙眼流下眼淚,左眼眼淚化身為綠度母,右眼眼淚化身白度母。
所以度母就是觀世音菩薩化身之一。度母通常示現為二十一度母,綠度母是所有度母的根本,其他度母又是綠度母的示現。綠度母、白度母、紅度母——大家別想當然地認為度母是用顏色來劃分的,只是恰巧有這樣三尊以顏色命名的度母。每個度母都有各自的尊稱,主要是針對每尊度母的法力體現和救度的苦厄。
由於白度母和綠度母同時化現,所以在度母中地位也很殊勝,是藏傳佛教長壽三尊之一 。長壽三尊是指長壽佛、尊勝佛母、白度母。不同的度母有不同的心咒。但對於我們而言,知道二十一度母之首綠度母的心咒代表二十一度母的所有心咒就可以了:嗡 達咧 嘟達咧 嘟咧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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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之前的文字中提及過,《紅河谷》取材於真實歷史事件,作家楊志軍老師的長篇小說《西藏的戰爭》同樣也是以這場戰爭為主要素材。讀這部小說,很多篇章會和影片互補,如書中描寫不殺生的藏族同胞,面對侵略者,在戰爭最開始的那種悲憤:為什麼,為什麼要來侵略我們的家園?和影片中格桑手捧哈達前去迎接,而被炮火回應的畫面……腦海裡的立體形象常常令我不得不放下書,暫且休息下。
如果沒有這場戰爭,愛著瓊斯的丹珠不會嫁給他,更不會和格桑在一起,她會嫁給專程從拉薩來相親的那個代本,這就是度母也會流淚的原因。
在英國進修過國防軍事,會說一口流利英文的代本,有著藏族同胞善良真誠的本性。他不知道兵不厭詐,在對方說已經將子彈退膛的時候,就下令己方士兵也如此——要知道,藏兵的火槍,裝彈和用火石點燃的時間,是對方的無數倍。
但我們是否就應該指責乃至怨恨這位代本?我記得讀過史書上的有關記載,具體記不清了,好像是戰國時期,趙國和宋國開戰,趙國兵馬到了宋國邊境,正逢宋國國喪,趙國國君立即下令回兵,這是當年的規矩。另有一次,兩軍對壘,趙國一而再,再而三地等宋國兵馬準備好,底下的人都勸國君趁機攻打,趙國國君說不等對方準備好,有違古禮。結果,人家準備好,這邊是潰不成軍。
有著中尉軍銜的隨軍記者瓊斯,面對敵我雙方懸殊的武器裝備和兵力,也大吼著說,這不是戰爭,是屠殺。是的,瓊斯也知道這裡面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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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是以格桑在江孜古堡中和敵人同歸於盡作為結束——真實的歷史是,侵略者佔領了拉薩一年。在撤走之後,西甲(《西藏的戰爭》中的主人公)被免於死罪,但決策者認為是他將洋鬼子帶到西藏,就由他負責送走。那些侵略者沿途栽下的十字架,都已經被掛上了經幡,哈達——藏族同胞想當然地認為是用來做此之用的。唯有兵營前最大的那個還在,西甲就背著沉重的十字架,一步一步朝洋鬼子來的地方走去……
在影片開頭,雪兒(雪兒達娃)著喜娘裝,脖子上鎖著鐵鎖(便於沉到河底)即將被送給河神當新娘時,她說,來世做豬做狗,也不再做女人。而影片最後,格桑即將用打火機點燃汽油的時候,雪兒在他懷裡說:來世還做女人。
相比那些幸福的不要不要的,卻嗲聲嗲氣說「來世再也不當女人啦,要做男人哦」的女人,以及那些被虐到說「來世做女人,然後找個像我這樣的男人來疼我」的男人,我不知道雪兒的這兩句話,哪一句才震聾發聵。
紅河谷·綠度母——其實都是致我們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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