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家鄉大同有「煤都」的美譽,現在採煤,無論大煤礦、小煤窯都是機械化了,那麼在民國期間也就是舊社會小煤窯的煤是怎麼開採出來的呢?恐怕就很少有人說得清楚了,筆者就此問題,採訪了好多高齡的煤礦工人,終於得到了一個滿意答案,現普及於關心此問題的讀者。
就以大同口泉一帶煤窯為例,那時候出煤是全靠人背的。背煤工人生產組織、生活、工資分配、消費一套管理方式是由人貨櫃掌握的。眾所周知山有山主,窯有窯主,民國時候豪強富家兼領有山主,習慣相沿,無憑無據反正哪怕一個幹山頭,如果要開窯,就得先和山主商量妥當了。不然,山主是不讓開採的。
開窯的出資人叫窯主。舊日大同有諺語:「尋窯、領戲、拴馬車、澄(deng)地,全靠運氣。」意思是指這四件事都投資大,須承擔一定的風險,比如尋窯,窯主須僱大量石匠,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地往下鑿,費工費力不見煤,便開窯不成了,就成了所謂的「廢井」,這在口泉乃至大同周邊,過去司空見慣,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如果窯主幸運的很,一井見煤,可選擇自家經營或者籤訂合同由他人經營。但無論何種經營方式,首先得找背媒的礦工,提供礦工的機構,當地人習慣稱作「供人貨」,也叫「人貨櫃」,背媒的礦工都歸它管理。一個小煤窯,很少只有一家「人貨櫃」的,通常是三到五家,是根據窯的深淺(越淺越有人爭著「供人貨」)、煤質好壞及交通條件,離城遠近,車戶運途長短等諸多因素而決定的。當時大同口泉一帶比較知名的「人貨櫃」有忠義堂、三義堂、公義成等等。名字起得都很響亮,實際就是把頭,相當於現在的領工、工頭一類。
那個年代,背煤工人是以「遭「計算工資的。「一遭」就是自井下背上來一次煤,通常以140斤為「一遭」,不過秤,只憑目測。剝削工人也主要在「遭」上打主意,背不夠150斤出頭,記不了「一遭」。「半遭」、「八釐」,任憑人貨櫃說了算,背媒工人也明知有折扣,但都無可奈何,選擇沉默。因為他們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哪裡的「人貨櫃」都是如此。
窯主既折扣「人貨櫃」,又折扣車戶。一個小煤窯,窯主安有站場子的。「人貨櫃」給煤工記「遭」數是一個數字,窯主收「人貨櫃」的煤的遭數又是一個數字,層層折扣,至於車戶拉煤,裝上車後,由站場人目測,估計一下,開票叫「出山證」,憑以出窯,到山口要處,有專人檢驗驗「出山證」,然後放行。
「人貨櫃」用「墊支」的辦法招引工人,「墊支」就是預支,工人有家口的,向「人貨櫃」支米、面;抽大煙(鴉片)的,先過菸癮,「人貨櫃」有「片兒煙」(將煙膏挑在小片油紙上)供應;甚至「皮鞋」(背煤工下井穿的鞋如拖鞋,麻繩納鞋底,前後綴帶,為炭屑進足下,倒出方便)、「墊背」(背煤用的襯背,長尺半左右,厚二寸,寬五寸左右)、「皮條」(背煤的繩子,用麻編成,扁而寬),工人都得「挨鬼」(吃虧,不等價交換的方言)向「人貨櫃」說好的、央求。這些墊支品,當然要高過市價的,工人明知有「鬼」,也不得不自賣本身。
當時有句諺語「半遭煤,養全家;一遭煤,不夠花」的諺語。是說剛頂上半個勞力,十二三至十五六歲初背炭,背不動「一遭」煤,掙上錢能養活了老母親;等到長大了,背「一遭」,反而抽大煙、賭博、嫖妓、掙多少也不夠揮霍,那時候叫「窯黑子」,是被人瞧不起的。「人貨櫃」有的兼營「雜易行(hang)」。「雜易行」就是現在的小型超市,經營一些吃的,喝的,菸酒,鴉片等等。但凡背煤工人用得著的,他都一應具有,其目的利益而已。
一直到本世紀三十年代,口泉有了有了近代煤礦豎井,逐步擠掉人工窯;背煤工人也丟棄小煤窯而去機井,可以得到較多工資,生活才有所改善。一個井上推車工,一個班兒可賺到二角七分錢(當時農民鋤一天田,工錢五分,管飯,那時一元錢可買40斤莜麵,或120斤小米),也在由此,「人貨櫃」逐漸被淘汰了,消失在歷史的舞臺。筆者此文的初衷,並非敘述舊時煤礦工人心酸史,而是要把「人貨櫃」這個特殊年代的特殊職業做一個詳細的記錄,不知讀者讀完此文會有何感想,歡迎評論區留言交流。
張夢章:中華詩詞學會會員 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山西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 大同作家協會會員 大同周易研究協會常務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