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生留白
「 The Story of Guoyi 」
人生如同一葉扁舟。
有些人一路奮力朝著既定的目標划去;有些人則咬牙選擇逆流而上;也有些人選擇坐在舟中,看看風景,不做掙扎,順著一波又一波的浪,飄向該去的地方。
被安排好的人生
郭一是那個順著人生河流漂流的人,他不刻意去改變方向,也不刻意去設定目標。他選擇劃一划,然後漂一陣,順便去欣賞一下沿途的風景。
郭一作為上海灘上還算出名的攝二代,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郭一從七歲起就拿起了相機,乖乖地到興趣班報到學習如何攝影。對於童年的記憶也是屬於膠片時代的回憶,他在黑白暗房裡度過了所有年少的時光。
小時候的郭一(左二)他也早早地被父親安排參加了各種攝影的比賽,很早就成為了獎狀的收割機。像他的名字被寓意的那樣,力爭第一是他被安排的路徑。
小時候和爸爸作為父母的乖孩子,在外界看來他也是年少得志。
只不過那時候的他對攝影還沒有什麼感覺,拿起相機的舉動更多地是不忤逆嚴父的安排,和滿足自己獲獎時小小的虛榮心。
郭一說,少年時期自己對攝影的感覺,其實是一種被動的習慣。
作為郭一的人生規劃師,他的父親早早替他選擇好了之後的道路。
郭一勤勤懇懇準備了一年多的攝影考試,也很爭氣,連過五榜被北京電影學院的攝影學院錄取了。
提著行李,告別家鄉,北上開始了另一段漂流。
小時候到北京拍攝 剛到北京時郭一鏡頭下的北京優秀到被排擠
去了電影學校入了專業才發現,和同專業的同學相比,自己攝影的基礎特別的牢固,牢固到所有的專業作業都能輕鬆的完成。由於多年養成的習慣,攝影於他如同呼吸一般,因為他每天都在拍照。
這麼優秀又這麼努力居然遭到了同專業同學們的嫉妒。可是他們並不知道,他看起來輕鬆的背後其實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大學時期的郭一青蔥歲月的大學時光,當別人在花前月下忙著泡妞的時候,他在拍照;當別人在宿舍聯機打遊戲的時候,他還是在拍照;當別人賴床不想早起去上課的時候,他依舊在拍照......你要找他可能只需要去學校的水房,因為多半他一定是在那邊洗衣服邊衝膠捲。
大學期間作品那是郭一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即使離開了家長的安排自己其實還是挺喜歡攝影的,尤其是和周圍的同學一比自己對於攝影簡直可以稱為熱愛了。於是就認定了自己一定會成為攝影師,因為很順手。
「我一直在拍照,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拍照。這時候我突然就覺得我從小的這個習慣,對我現在來說是個太輕鬆的事情了,因為我每天習慣拍照了。就比如學攝影我們每個月要交一定量的作業,其它同學需要為了這個作業去特意安排拍攝,由於我每天都在拍攝,我的這個素材庫很多,我要做的事情只是從裡面選出適合交作業的照片,這個概念是不一樣的。」
一晃四年,郭一的畢業作品又創造了新的輝煌。
出手即巔峰
一個大學還未正式畢業的新晉攝影師首次出手參展就進入了上海的藝博會展出,還一次被貼了八個紅點,也就是說賣出去了八幅作品,立馬就成為了某個畫廊的籤約藝術家。
郭一畢業作品《混沌新生》這個開始看似是過於順利了一點......
果不其然,當他覺得還能再繼續漂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漩渦。
原本打算保送研究生的他成為了若干原因的犧牲品,他的小舟也不得不被迫改變了航道,順著另外一條預期之外的路線,回到了家鄉上海。
廚子藝術家
雖然是以藝術家的身份回到了故鄉,但是柴米油鹽還是需要進帳和照料的。
那麼,怎麼掙錢呢?
一拍腦袋決定開個火鍋店。可惜老闆不好當,由於後廚經常摸魚,最後郭一和發小決定炒了廚子自己擼起袖子幹。於是每天五點起床忙活到餐廳下班,日復一日,這樣幹了十個月。最後因為生意問題沒能再繼續了。
曾經的火鍋店這十個月忙到他連相機都沒碰。
不過這十個月也讓他知道了一件事:人要做自己擅長的事情。
那自己幹得最順手的是什麼?
攝影!
這時,恰巧籤約的畫廊聯繫到了郭一,告訴他去香港拍攝一組作品參加首爾藝博會的展出。郭一就這樣去了。在飛機上他看見了雲霧中漸漸清晰的密密麻麻的高樓,這是他對香港的最初印象。
郭一香港作品《雲都》作品拍攝完畢,按慣例參展,只不過這次他的作品卻無人問津了。
他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過回想自己的創作過程,發現自己確實沒有想要表達的意願,自己作品的內核是空的,因為自己對香港的文化歷史一概不知,只是憑藉著飛機上遠眺的印象就能勾勒出一組好的作品嗎?顯然不能!
他覺得自己太年輕,太驕傲,太浮於表面了。
他都沒有給自己第二次嘗試的機會,他說他不配。
打工仔生涯
乖乖回到了上海,父親安排好了三份工作的實習機會。
雖然還是不知道自己具體要什麼,但是對於不要什麼郭一還是比較明確的。他拒絕了另外兩份成為新聞攝影記者的工作機會,進入了當年還處於巔峰發展期的雜誌社。
剛去實習的時候郭一還算風雲人物,畢竟也是北影畢業,大傢伙都挺好奇這位來頭不小的實習生。
機會來了!雜誌攝影總監給了郭一一次拍攝的任務,是一組人物的肖像。
他自我感覺拍得還不錯,沒想到交上去之後遭到了總監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郭一他拍得東西一塌糊塗,連入職的門檻都沒到。
郭一懵了!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栽在過攝影上,怎麼就翻車了呢?
他愣愣地回答了一句身體不適要先回家,都沒問明白原因就慌忙地離開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從小拿獎,憑著實力進入了北影,一路學霸年年拿獎學金,怎麼自己拍出來的東西被人家這樣唾棄呢?瓦崩圖解地是他這麼多年來被不斷肯定的自信和自尊。
他回家後就這樣頹廢了兩個月,吃了兩個月的泡麵,誇張到問奶奶要錢去吃肯德基。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接到了那個總監的電話,通知郭一有個拍攝封面的機會要不要過去試一試?
神都沒緩過來的郭一都來不及問緣由,趕緊去準備拍攝的設備。他帶著他租來的燈,臨時找到朋友當助理,去拍攝了那一期的封面。
第一期合格封面他只記得他很用心,很仔細。
結果他拍攝的封面合格了!
入職之後才知道為什麼攝影總監找到他,因為這份雜誌的攝影師都不在了,生病的生病,離職的離職,有人拍總好過沒人拍吧,畢竟雜誌內容不能缺。
於是郭一拿著他那4400元的稅後工資開始了職業攝影師的生涯。
工作照郭一後來在那家雜誌社幹了六年,他工作特別認真,認真到什麼程度呢?
六年加了六次薪水。
由於拍攝人手有限,郭一練就一身好武藝。
職業攝影師是個高度垂直的領域,而郭一呢?
在雜誌社的這六年他是真的練就了十八般武藝,樣樣主題都拍。從珠寶到家具,從人物到肖像,從親子到寵物。
作品集部分內容別人可能要好多年才能積累的作品集,郭一在這六年的時間裡都完成了初始積累。
武功練好了,館子也要散了。
雜誌裁員,郭一作為年限長的老員工被"光榮"地裁掉了。
「年限長的走吧!因為做得時間長賠付得多。於是我就拿著賠付的七個月的工資,被開除了。」
裁員後當老闆
在工作崗位上已經積累了不少客戶的郭一順著人生河流的指引開設了自己的工作室,這一開就是四年多的時間。
工作室開張照不同於一般的商業攝影師,得益於雜誌社的拍攝經歷,郭一的拍攝題材格外的多元。
他並不拘泥於一個垂類,如同變形金剛一樣在面對不同行業的客戶時,他過往的拍攝經驗和審美總能很好的滿足各種客戶的需求。
和客戶討論 和客戶討論如果光看他一個人的作品集,人們通常覺得這是一個機構才能拍出來的作品,他把一個人活成了一支隊伍。
在擁有了二十多年的攝影經歷,十多年的行業經歷後,郭一慢慢又找回了自己曾經判定自己還不配的關於藝術創作的表達。
在經過了這麼多年商業攝影,尤其是時尚攝影精美包裝的審美衝擊後,他對美的認識也經歷了蛻變。
「原來一直覺得時尚攝影才是金字塔的頂端,所謂的大片:VOGUE和NUMÉRO的封面,我覺得這是金字塔的頂端。但是慢慢做多了之後,我更偏向於去傳遞真實和平等,我覺得這個東西更高級,就時尚的東西很表面。」
重拾表達
過去的2020年對於很多行業都挺難的,攝影行業是其中之一。
郭一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沒有開工,但是那段時間他卻依舊在拍攝,他的影棚忙得熱火朝天。
他開始逐漸發現了這些年來自己想要通過鏡頭去傳遞的攝影美學:真實和平等。
「我經常會去拍一些明星,拍明星前會先讓我的助理去(test)擺位。等參數燈光到位置後,等明星到了之後再來拍一張。最終成片是明星,但當我把這兩張照片放一起的時候,他倆的動作是一樣的,光線是一樣的,但是助理的這張照片就被遺忘掉了。我就開始思考,其實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我就決定用我的攝影去傳遞這種平等,我一定要平等,我不想在攝影裡面我的拍攝對象有等級之分。」
在疫情期間他開始了大量拍攝素人的創作,他拍攝了120位女性。
通過他的鏡頭,他讓她們發現了自己從未發現過的美。
120位女性拍攝集合他拍攝身邊的朋友,去記錄凡人最真實的一面,真實展現的那刻,就是美被定格的瞬間。
有一日坐地鐵回家,他發現了地鐵裡的一張很機械的醫生的人物照片。國內疫情稍微好轉,那個時候陸續開始有對醫生的表彰了,只不過在郭一的眼裡這樣的照片並不是合格的攝影表達。身為攝影師的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通過和知名鋼琴家孔祥東老師聯手,他們聯合策劃了一場特殊的展覽。
「用攝影和音樂的方式進行一個致敬,對醫護工作者的一個致敬!去療愈他們。"
這是一場用鋼琴和影像聯手的治癒專場,對象是馳援武漢的上海醫療隊。隊員們在黑白的鋼琴鍵盤上任選四個鍵,然後由孔老師即興創作出一首隻屬於這名醫護人員的曲子。
伴隨著這首曲子醫護人員們走入郭一的影棚。在那裡,郭一為他們定格住與這場大事件相關的記憶,太多強烈的記憶隨著音樂流出。
在面對鏡頭的那一刻,郭一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捕捉住了醫護工作者們情感的釋放。
郭一和孔祥東聯手創作的《音樂肖像》那一瞬間被樂曲擊中的是內心最深處的回憶;
被記錄下的是聽聞樂曲時最真實的情感流露。
樂曲是平和、有力、堅定又無畏的,它帶給醫護人員們是最溫暖的療愈;
快門是記錄、告別和重啟,給他們送去一份真實的紀念,道過珍重後再懷抱希望前行。
面對英雄們的歸來,郭一認為,這是一種職業向另外一種職業致敬的最高禮節。
時隔多年後,郭一如獲新生般地找到了自己在職業攝影之外的一點點藝術追求,那就是帶有強烈個人標籤的鏡頭語言去如實地記錄和還原真實和平等。
「第一次讓我知道原來可以用攝影這樣一個藝術去表達一些社會的責任感,去為社會做一點事情。」
尋美之旅
作為一名職業攝影師,發現美是一個很重要的能力。當然對於美的追求不能僅僅停留在產品和客戶的身上,要從更深遠的地方去找尋。
郭一的尋美升級之旅,恰恰是在工作之外......
不做攝影師的時候,郭一也還是會拍照,不過用的不是動輒上萬、十幾萬的相機,而是拿著一個從舊貨店裡買來了的初代卡片機。
郭一不工作時用的相機他隨身帶著,把生活中最不經意的美都給捕捉下來。
詩人們填字成詩,而郭一作詩的工具是一臺再簡單不過的相機,這裡面的記錄飽含著他對生活最美好的發現。
郭一鏡頭下的女兒平平談談才是真
小時候,我們都曾經被問過這樣一個問題:"長大後想做什麼?"
幾乎很少能聽到,也很少有勇氣能說出"我只想要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可能要等到我們歷經世事,跌跌撞撞、兜兜轉轉許久之後,才會發現原來每一次花開,每一絲微風,每一場日落,每個相視而笑的時刻才是生活飽含的意義,稍不留神,我們就會錯過。
「我覺得任何東西都是美的,就看你能不能發現它。我接下去把自己定位成三步,首先是去發現美,第二步是去製造美,第三步是傳播美。」
攝影大師斯泰肯(Edward Steichen)說:"當你真正開始看見事物,才能真正開始感受事物。"
從看到看見的過程其實就是生活的修煉。
而郭一則是那個看見生活的人。
當他淡淡地把自己的生活狀態向你娓娓道來的時候,你會發現,有能力端穩生活給你的這碗平淡之水,是一種能力也是一種確幸。
我現在的狀態其實還是蠻好的,就像我一直說的我其實是一個被生活推著走的人。回頭想十年前你告訴我,郭一你能過上現在這樣的生活狀態。我不敢想,我會覺得太好了吧。我還是蠻知足的。我覺得現在這樣就蠻好了,挺知足感恩的。
在金九銀十之稱的攝影行業,這兩個月是郭一最忙碌的時候。其餘的時間平均下來一個月只工作八天的時間。
剩下來的時候他就會拍拍照,接送和照顧女兒,作為舉重愛好者他會在這個期間加強自己的訓練。
郭一在舉重他的工作和生活完全是兩個分開的節奏,接近完美的平衡。
郭一和女兒郭一一「如果用形容詞表達,自己的人生狀態是自由吧,就還蠻自由的。我舉個例子:當我去幼兒園門口接小孩的時候,通常看到的是媽媽或者爺爺奶奶,當看到一個爸爸每天來的時候,有人會問我是不是不上班?」
我變著法子問了好幾次郭一對於人生的願景,生活的狀態和人生的規劃,他都是沉默好半天回答覺得挺好了,很知足。對於他來說服務好客戶,掙到了自己應該掙得錢,平時還能有個自己的藝術表達,生活沒有什麼壓力也沒有什麼限制,也沒有具體的生活目標,就還蠻自由和開心的,夠了。
生活中雖然一直選擇順流而下,生活給什麼就接受什麼,對於手中的那把漿郭一還是有一個小心願想要把它打磨地更好:他想成為中國最頂尖的職業攝影師。雖然現在還有一段距離,不過他還是會抱著這份匠心在時間的長河中慢慢地去磨鍊和提高。
不過最後他還是加了一句:"隨緣吧!"
長大後的郭一和爸爸《金剛經》裡有一句很著名的話:"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所謂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可能說得有點類似於郭一的人生狀態,他看似全然沒有執著之心。
郭一選擇了自己拍攝的這張照片來代表自己的人生狀態郭一說攝影其實是一個很有邏輯的創造工作,在開拍前70%左右的內容已經通過溝通設計完畢,剩下的30%交由現場碰撞,通常情況下作品的效果都會超出預期。
那如果我們把人生當成作品,對70%的事情都沒有期待,交付給生命,剩下的30%甚至更低可以添加一些自己的預期和目標,那會不會在人生的旅途中少了一些執著和煩惱,而多出一份驚喜呢?
不充盈 不填滿凡人不凡更新中
此系列由旅法三語內容創作者施文靜發起,旨在記錄101種不一樣的人生。
只此一次的人生,可以有哪些不一樣的可能?
作者介紹
島主施文靜,旅法三語內容創作者,擅長人物專訪,原創故事以及個人品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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