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
不久前,我實現了一個很久以來的計劃:去走走從來沒有去過的白楊坪。
從恩施城向北,經過了董家店、東嶽宮、騾馬店等處,來到了可以俯瞰龍駒河谷的獅子口。這條古道,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古道,它是昔日施南府境內的一條十分重要的官道和商道。
這條古道是越過龍駒河經建始至巫山的鹽大路,不僅如此,它最遲從宋代開始,就是一條官員往來和國家文書傳輸的驛道。這條古道最容易讓人想起的是宋代大詩人黃庭堅。
宋哲宗紹聖二年春,五十歲的黃庭堅為了去貶所黔州(今重慶彭水縣)就任,他與其兄長黃元明(名大臨)乘舟溯三峽而上,來到了楚蜀相界的巫山縣。他們棄舟上岸,便踏上了我腳下的這條施巫(施州—巫山縣)古道。橫在他們面前的,是巫山縣城對岸的號稱「一百八盤」的南陵山。翻過一百八盤後,黃庭堅作了一首詩,並將這首「傳與巴娘,令以竹枝歌之」:浮雲一百八盤縈,落日四十八渡明。鬼門關外莫言遠,四海一家皆弟兄。
南宋大詩人陸遊在他的《入蜀記》中也提到這件事,還說經過南陵山的古道是從三峽進入施州的「正道」:「(八月二十四日)早,抵巫山,縣在峽中……隔江南陵山極高大,有路如線,盤曲至絕頂,謂之『一百八盤』,蓋施州正路。黃魯直詩云:『一百八盤攜手上,至今歸夢繞羊腸』,即謂此也。」
詩人黃庭堅兄弟倆過南陵山,來到了建始縣,遊了縣城南邊的石通洞。在石通洞壁至今還可見到「涪翁」二字的題刻。黃庭堅在石通洞也做了一首詩:古木蕭蕭洞口風,昔人曾此出樊籠。崖前況有涓涓水,好滌塵襟去效翁。
站在獅子口俯視,那古老的茶肆僅留斷垣殘壁,早已掩沒於荒草之中了;那木橋也蹤跡難尋,但卻有一座石拱橋蹲伏在龍駒河上。那石橋真像一條拱起的龍脊,也像一匹躍起的馬駒,難道橋的樣子是依據龍駒河的名稱設計的嗎?龍駒的短頭朝著施州方向,而長長的尾朝著建始方向。
從獅子口循了那五百餘步的古道石梯走下去近看吧,原來這橋是施巫驛道上最聞名的萬壽橋。走東面上橋,有15級石梯,然後從西面下橋卻要走43級石梯,這43級石梯又很勻稱的分為三個層次下降。萬壽橋恐怕是恩施市現存最長的古代石拱橋了,它高約12米,寬近6米,拱高約8米,橋跨近17米,連引橋在內橋全長約47米。橋東立石碑一塊,碑文介紹了橋的修建緣由、修建時間以及領修人的事跡。碑文開頭部分就記載了龍駒河的重要的地理位置:「恩建之要道,川楚之咽喉。」龍駒河漲水時,往往阻斷往來行旅,正如碑文所說「每當春流漲紅,秋波泛碧,往來行人不無臨河返駕之苦」。龍駒河原本設有義渡、建有木橋,但常常有洪水掀翻渡船、打走木橋的事件發生。在龍駒河修建石拱橋,早已成了人們的共同願望。
萬壽橋建於十九世紀末,那個時候,國家多難,恩施一帶又發生了災荒。此橋從光緒二十三年開始修建,直到光緒二十六年才竣工。由於經費不濟,建橋曾在光緒24年停止。領修人恩施王丹巖說「為山九仞豈容功虧一簣」,他「百計圖為,必欲斯橋之成而始安」,沒有籌齊的建橋款項,王丹巖「慨然自許」。第一年建橋,領修人謝海樓功勞不小,後兩年的修建並促成橋的最終修建成功,全是領修人王丹巖的功勞。所以碑文說:「諸公之善名不朽者,皆丹巖踵成力也。」
在建橋捐款人名錄中,有一個人應該特別提及,這個人就是清末恩施名人尹克墨,因為他和他的兒子都考中進士,所以有「父子翰林」之譽;因為他們都是清廷的高官,所以他們的故鄉杉木壩被稱做「頂子之鄉」。
從龍駒河古道經過的還有施州衛改土歸流始設恩施縣第一任知縣馬昉義。在封建時代,每個縣城都有一個稱做城隍的守護神,國家規定知縣等政府官員每年都要按時到城隍廟舉行儀式祭祀城隍。而清雍正六年始設的恩施縣的城隍廟竟然建在恩施城北80裡外的白楊坪。由於祭祀的不方便,嘉慶三年才由施南府知府法克晉在恩施城鰲脊山的府城隍廟的西偏附帶建了一個縣城隍,但這是不合禮制的。直到清光緒五年,恩施縣知縣李增榮才把城內柿子壩的典史署改建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縣城隍廟。
恩施縣的城隍廟建在白楊坪,這跟馬昉義就任第一任恩施知縣有關。清同治版《恩施縣誌》載,雍正六年,馬昉義過了龍駒河,正在白楊坪小歇,這時白楊坪的裡長姚某前來拜見,說是昨晚夢見一白衣使者叫他起來迎接縣城隍神的到來,姚某從床上起來,看見門外立有一尊二尺多高的城隍神像。馬昉義聽了這番話,彵突然想起前日船泊彝陵(今宜昌)時所見到的情景:當時月明如晝,遙望長江中有一船,仿佛城隍的儀仗麾從,飄飄然像駕著風一樣向恩施方向行進。因為這個原因,馬昉義便下令在白楊坪修建恩施縣城隍廟,來供奉姚裡長所迎接到的城隍神像。
今白楊坪老街尚存一些寺廟樣的建築,但縣城隍廟究竟在何處,一時還沒有定論。只有老街東邊的東嶽宮現在還依稀可見其舊貌:那曾經用作學校後的坍塌的殘垣,那開花如銅錢串一樣的古老的樹……因為這東嶽宮,它所在的村子也命名為東嶽宮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