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九大昭示,中國進入一個新時代。隨著「一帶一路」倡議對世界作出的貢獻,新的高度在砥礪奮進中積累、質變。習近平在十九大報告中強調,「廣泛團結聯繫海外僑胞和歸僑僑眷,共同致力於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如今,新的徵程已經開啟。
「『僑』這新時代」主題徵文活動發起後,海內外僑界踴躍來稿。一篇篇優秀徵文陸續與大家見面,共同講述廣大海外僑胞和歸僑僑眷眼中、心中的新時代。
——編者按
眺望深圳
陸蔚青
2014年,我應邀去廣州參加首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來自世界各地的作者,以自己親身經歷談論海外華文文學,在各種文化的比較中尋找歷史文化的發展和走向。會後,海外作家到深圳採風。來自美國的作家孟悟對我說,我們居住的賓館對面不遠就是元朗,是香港的老城區。據說那裡還保留著張愛玲筆下老香港的特點。尤其是元朗有一個溼地,據網上介紹,站在元朗的溼地裡,可以眺望深圳的夜景。
我被孟悟的形容所吸引,多年來,人們習慣於在深圳眺望香港,如果換一個角度,在香港眺望深圳,會是怎樣的情景呢?我被這個創意深深吸引。於是我們兩個人決定用下午有限的時間,到元朗去。
為了趕時間,我們乘計程車,一路向深圳灣口岸疾馳。口岸大廳裡滿是人流,通道排得密密匝匝,我對孟悟說,不知幾時能過去。但超出我們的預想,過關速度極快,站在隊中,好像沒有停頓,腳步一直向前挪動著。沒多久我們就通了關,一腳踏過去就是香港了。
元朗是香港早年的老城區,歷史悠久。據《新安縣誌》介紹,元朗原名為圓塱,圓為完整豐滿之意,塱則為開朗的土地。這裡大多數居民屬於兩大宗族,鄧氏來自北宋,而文氏則是南宋文天祥的後代。
去元朗方向的大巴叫做B2,顧客並不多。車窗外是青翠茂盛的小山坡,巴士便蜿蜒著前行。我們很快與身邊的乘客聊起來,孟悟是做過功課的,所以她坐在大巴上就開始打聽元朗的溼地公園,還有傳說中一個古老的牌坊。坐在我們對面的是大陸商人,每周都去香港買貨,一臉笑眯眯的模樣。說到我們要找的溼地和牌坊,商人說,若問什麼店鋪他倒都知道,只是來回跑了十幾年了,從沒去過溼地,也沒有看過牌坊。鄰位的小妹就在手機上查詢,答曰,溼地是有的,只是還有半小時就關門了。
既如此,只好把重點放在市中心。
巴士進入老城區,城市開始展現在眼前。正是放學時分,穿著校服的孩子們從學校裡走出來,街上行人匆匆。街那邊是教堂的屋頂,這邊卻是中式佛堂。同一個牌匾上是中英文兩種文字。在最初的印象中,香港便給了我們強烈的視覺衝擊,混雜的中西文化在每一個街角相互站立,好像香港人內在世界的外化。
按照同行人的指引下了車,見一座石橋桓橫在乾涸的河道上,已經露出河底的石板,街上少綠化,唯有橋頭的一棵紫荊花開著,點綴著這座古老的石橋。我們穿過小小的街心公園,一群老者擠在小石桌邊打牌,下棋,喝茶,抽菸,一個老婆婆在拍打著晾曬的衣物,見我們問路,便放下手中物什,指點我們。
穿過小公園,沿著小街再拐過去,眼前是一條大道,行人告訴我們,這就是元朗的商業中心,青山公路元朗段。
只見一條街上房舍重疊交叉,各種店鋪鱗次櫛比。五花八門的招牌如原始森林中的樹木,大小長短,形象各異,新舊混雜,中西應對,顏色新鮮,花色各異。這邊廂是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的大幅招牌,那邊廂就是許留山龜苓膏的琳琅瓶罐;這邊廂是「玄機玄妙,緣來如此」的算命先生,那邊廂是「達利證券有限公司」的白領先生。真是讓人眼花繚亂,頗有寸土寸金之感。而有些店鋪的名字是那麼耳熟,都是聞名遐邇的老字號,滙豐銀行麥當勞穿插其中,周生生金店對面就是LEVI』S,形成了一個兼收並蓄的紅塵世界。
與現代化高樓並肩站立的是仰頭可見的危樓。元朗的樓房多為唐樓,這是一種中西混雜形式的大眾樓盤,大多年深日久,疏於修繕。如今在市中心的這些唐樓,外表斑駁,有些樓頂居然還長出小樹。我們遙遙相望,看見一個老婦人站在高樓處向下望,好像來自另一個時空。
黃昏漸至,街道中心的巴士站臺上,老式電車施施而來。電車進站時響起清脆的鈴聲。
這種特殊的地域風格,讓我親身感受香港獨特的人文氣息。因為香港歷史和文化的立體交叉,談到香港的文學,評論界常用兩個字,一是「異數」,一是「空間」。如今我深有所感。這裡不僅誕生了張愛玲、王家衛,還有金庸和倪匡,更有瓊瑤和諸多如《上海灘》等形形色色的大小故事。這是個任何故事都會發生的地方。
深圳灣口岸在十點關閉。我們在夜色中歸來。車行大橋之上,前面是深圳,身後是香港,我們向前眺望,見前方的深圳燈火輝煌,儼然是人間熱鬧的街市。與初衷相違,我們沒能站在元朗的溼地中眺望深圳,相反,我們卻在深圳這一邊回望了元朗。元朗的山丘黯淡著,只有幾點燈光,好像寂靜的山上,寥落著沒落的人家。
回到深圳已經是夜半,街上卻還熱鬧非凡。沿著堤岸,三三兩兩的遊人或行或坐,在一叢叢沿街盛開的花叢中,享受午夜的清涼。大街開闊平坦,街道兩邊盛開著三角梅,暗香浮動。而河水淙淙,給人一種寧靜中的歡愉,賓館對面的中華民俗村已經關門,內裡的燈光卻明亮著。我們沿著大街一直向前,沉浸在深圳的夜色中。
與元朗相比,深圳是嶄新的,它時尚,靚麗,充滿蓬勃的生機。它好像是一個沒有任何歷史和束縛的新生兒,一切都是嶄新的。它寬闊的街道,寬大的城市格局,充滿年輕的熱情。深圳讓我看到了古老中國年輕的容顏,看到古老煥發青春的無限可能。
站在深圳午夜的暖風中,我回頭眺望元朗的方向,我想像在三十年前,如果我站在元朗眺望深圳,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那時這裡一定是落寞沉寂的,因為只有小小漁村,幾點漁火。
我的加拿大朋友威廉姆曾對我說,我喜歡中國。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第一次去香港,眺望對面,什麼都沒有。大概過了五年,他第二次去香港,看到對岸聳立起一座嶄新的城市,他說他簡直不能相信他的眼睛。這樣的速度讓他驚訝和欽佩。
奇蹟!他感慨說。
我握了他的手。我為祖國驕傲。只有事實能讓人折服。
然而,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深圳的奇蹟,飽含著多少勞動者的汗水和心血。
在深圳,我們參觀了深圳中興通信公司的展覽,這個當年只有幾個人創業的小型公司,它發生發展的歷史與深圳同步。當我們看到陳列在大廳裡的中興通信發展史,看到中興通信開發的居世界先進行列的產品,欽佩由衷升起。中興通信的發展,不僅是一個企業的發展,一個城市的發展,更是一個古老國家的騰飛。
在深圳,像中興通信公司這樣的企業絕不只有一個,正是這樣的發展和速度,才有了今日的深圳精神。通過它,我們看到了深圳人十幾年砥礪前行的拼搏。
而深圳的文化也在發展中。每一個城市都有它的名片,那名片就是文學。我與深圳的結緣也是自文學始。深圳連續數年與國際華文協會聯手舉辦詩歌大賽,尤其在詩歌大賽之後,組織詩人進入校園,與學生交流,讓詩歌走進孩子們的心靈,這是延伸詩歌傳承的文化活動,同時也是開放的文學精神。深圳這座年輕的充滿活力和朝氣的城市,每日都誕生著更加年輕的文學。我想那將是明日的文學,它屬於未來。
一夜無眠,我拉開窗簾,窗前的平臺上種滿了粉紅色的三角梅,花朵們飽滿地開放著。當我俯身向下觀望時,縱橫交叉的街道都掩映在鮮花叢中。這座年輕的城市,只有三十幾歲,連呼吸都是那麼年輕。太陽早早就站在對面了,好像從未離開過。
【作者陸蔚青,加拿大華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