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常言道:亂世之道,必有妖孽。自古以來,「妖怪」一直是禍國殃民的代表,是為「惡」的象徵,它們的出現往往預示著世道衰落破亡。然而,凡事不絕對,有一些「妖怪」卻偏偏生於盛世,是為人類的貪婪與狹隘所引來。
網絡電影《民間奇異志》正是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據了解,該片由張濤執導,陳甘霖擔任製片人,是雙方繼《道士出山》之後合作的又一力作。影片由造夢師影業、七娛樂影業和猛獁世紀影視聯合出品,自4月30在優酷上線起,連續9天位列燈塔數據電影榜單的熱度第一、上線後連續10天熱度持續8400+,最高峰值達9180,打破了優酷網絡電影的熱度值紀錄。
不言而喻,影片之所以取得這樣好的成績,離不開導演在類型上的深耕、內容上的開拓創新和主題上的升華。
現如今,受到創作素材、播放平臺和用戶受眾的影響,網絡電影多以奇幻類型為主,奈何由於IP同質化和製作上的流水化,整體質量參差不齊。
對此,同為奇幻類型的《民間奇異志》顯得特立獨行。影片未用大熱IP為改編藍本,而是創造出一個「奇幻江湖」,以詭譎離奇的橋段為「殼」、市井氣兒的群像為「肉」,融和喜劇、驚悚等元素,以「妖怪」為客體意象,深入淺出地探討了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較之其他的網絡電影,蘊藏了更深刻的人文與生態內涵。
日前,烹小鮮(pengxx01)對張濤導演進行了專訪,對方分享了影片的創作過程、以及對當下網絡電影行業的看法。
導演張濤
「我想做一個完全的講人與自然相處的電影,用一個故事把它呈現出來。」
張濤籌備《民間奇異志》的想法誕生於2018年。或許是因為天生的憐憫之心,亦或許是看到很多小動物遭到不該有的傷害。他一直想拍攝一部講述生態平衡的影片,以影像為輸出口,表達對社會的呼喚。
那時候是張濤投身於網絡電影領域的第四年。彼時,他在此領域已小有成就。而這四年,恰好是國內網絡電影從起步到加速發展的時期。可以說,張濤與國內的網絡電影行業相輔相成,彼此共同成長。
導演張濤
在那個節點,國內的網絡電影行業迎來了爆發,也迎來了很多問題:大多數作品的題材和內容還處於吸引眼球的階段,製作粗俗濫造,更談不上主題的升華和社會責任。
因此,張濤的想法在當時十分大膽,並且操作難度極高。不過他並沒有停下腳步,反而迅速開始從各方面籌備起來。
首選,需要為主題套上一個好故事。
關於這點,他要先確定影片的類型。從當時的行業環境看,古裝奇幻的類型更為緊俏,而且可發揮的空間更大。這讓張濤改變了本想拍成現代戲的想法。
另外從觀眾需求看,不同年代的人觀影習慣也不同。想要帶給觀眾思考,需要先用一些元素吸引他們,通過一個大眾感興趣的故事去引申主題其實更恰當,想來也是古裝奇幻的類型更為合適。
所以,考量到行業環境和觀眾需求,張濤為影片確立了類型。那麼接下來就是具體的內容填充。不同於同行喜愛拿現成的IP拍攝,其選擇了原創故事,在他的觀點中,原創是所有影視創作的唯一出路,當下網絡電影隨意揮霍IP的行為很不可取。
「中國的文化源遠流長,不只是公共IP或是版權IP,各時代的神話傳說都是可用的素材非常多,我們為什麼不在此基礎上,做一些延展呢?」張濤說道。
基於他從小就對民間奇聞異志和東方哲學感興趣,腦中有很多故事,加上考慮到在我國各類的藝術作品中,「妖怪」是一個具有強烈獵奇屬性的元素。張濤最終確定了影片的具體故事及敘事脈絡——以捉妖為線索,展開民間的奇聞異事。
在腦中有了基本框架後,其次就是將故事落到紙上,形成劇本。由於相關素材已有了長期積累,張濤及其公司的另一個編劇只用了二十天左右的時間即完成工作,後來只改過一稿。
對於具體的劇情撰寫和細節的設計,張濤的想法頗多。他想構建一個獨立的世界觀,然後將東方哲學的經典思想「萬物皆有靈,凡事有兩面性,陰陽平衡為一切事物運轉的根本。」運用至其中。其為影片設計了反轉的情節——原來「妖怪」襲人,是因為其先受到了人類的偏見和攻擊。
在這樣的設計下,人類和「妖怪」以兩大群體的姿態形成了對立面。那麼如何刻畫兩個群體呢?這其中,人類代表著觀眾自身的投射,亦代表著片名《民間奇異志》的「民間」元素。為了突出「民間」的普世感,在角色設計上,張濤採用了「群像」的表達方式。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我寫的是一個江湖,一個奇幻的江湖。」
呈現群像都非常考驗導演的功力,做得好,角色各個鮮活,但是難免劇情會由於視角多而顯得分散。然而,張濤認為這是好事:「觀眾可以從不同角色的立場看待事件,他們有自己的解讀。」
對此,張濤選擇了「化繁為簡」的方式,用13個角色代表現實裡各個階層的人群,並為個別角色設計了方言、道具、特色服飾,以此將真實的社會「挪」進了他的江湖世界,突顯「民間」的人生百態以及生活裡流動的市井煙火。
比如片中的主要角色捉妖師。鑑於他們彼此的出身不同,捉妖的目的也不盡相同。有來自佛門的和尚,為普渡眾生而來;有來自民間的術士,單純為錢而來;還有道上的老前輩和菜鳥,為職業責任而來;當然也有來自官方的,為加官進爵而來;此外,更有東洋來的外國道士,為傳教而來。
而在配角方面,「飛毛腿三兄弟」與「千金土豪」頗為搶鏡,前者上一秒讓觀眾以為是騙子,下一秒卻發現他們是真正的高手。後者則用說大話的方式,引出了捉妖客棧老闆娘白玲瓏的愛財性格,上一秒吹噓可以用千金換取白玲瓏一下,下一秒就被白玲瓏以微笑所要欠款,導致「千金土豪」脫光光逃離現場。
可以看出,在角色設計的環節,張濤在細節上有著精細的考量,正如他說到:「每句臺詞都不能有廢話,每個人物都要有承前啟後的作用。」
縷清了人類的群像,然後就是設計「妖怪」。作為人類的對立面與鏡子,「妖怪」 是片名《民間奇異志》的「奇異」部分。由於它們不是現實中的動物,設計和製作要更高,一方面要為其「注入」靈魂,一方面要特效輔助呈現。
「人類永遠把自己放在頂端去俯視一切,但是除去自然災害,世間萬物皆有靈,這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關係。」
基於這個想法,張濤為「妖怪」賦予了人類的思想和情感,行為同樣有前因後果,感情同樣有七情六慾。而在「妖怪」的外形設計上,張濤和特效公司經過周密的探討,嚴格按照《山海經》的描寫,先確定「妖怪」的二維圖像,再做出實體化的骨骼,進而逐漸構建出3D的CG模型。以此為流程呈現出白妖、混沌、窮奇、耳鼠等形色各異的「妖怪」。
「傳統概念裡面的妖怪首先覺得很嚇人,其次很猙獰,我不想把它做得那麼臉譜化。我把那個混沌弄下來之後,觀眾問這是什麼東西?這是一個豬兒蟲嗎?其實就是兩個觸角,上面粘了東西。後來的刺蝟、小耳鼠,哪怕兇的我也會讓他兇萌兇萌的,然後可愛的就是很可愛。」
考慮到「妖怪」的傳統設定和劇情的懸念感,張濤沒有一下子呈現妖怪的豐富性,而是通過層層遞進的方式,輔之劇情,剝繭抽絲,實現對觀眾的步步引導。
在《民間奇異志》的前半段,「妖怪」是人類聞風喪膽的物種,同時也是人類價值的最高級體現。在百姀鎮,與妖怪有關的東西可以被高價叫賣,似乎誰擁有了誰就高人一等。而可以降妖之人,是為人上之人。
從開場到這裡的劇情中,張濤如同刻畫人物角色一樣,亦對妖怪進行了群像化描寫。比如不想被和尚渡化的混沌,說著東北話、罵人「大馬猴」的碎嘴河妖、軟萌可愛的小鼠妖、愛吃小孩的窮奇等。
這些妖怪的外形和性格各異,看起來千奇百怪。不過相同的是,它們在「死」後,身上都會開出一朵鮮花。通常意義裡,妖怪是「醜」的,而鮮花是「美」,張濤將「美醜」和「生死」兩種的具有劇烈反差感的元素放在一起,一邊在視角上,勾起了觀眾的觀影欲望。另一邊也在細節上表達了張濤想要貫穿全片的思想:凡事有兩面、福禍相依。
到了影片的中後段,隨著各路捉妖師匯聚於白玲瓏的客棧,劇情開始走向高潮,至最後與千年樹精花滿藤的大戰,才破解「妖怪」的苦衷:大窮奇吃小孩是因為自己的孩子被人類抓走,刺蝟精襲擊獵戶是因為對方吃了自己的孩子。
這裡有個引人深思的橋段:孩子被獵戶吃了以後,刺蝟媽媽沒有去傷人報復,即便被施法後,喪失理智,骨子裡還保留著一絲善念。而當恢復神智時,她也還是選擇不去傷人,而是默默離開。
「看到這一刻,觀眾應該會很心酸。反觀我們人類,殺貓殺狗殘害野生動物甚至連國家保護動物都不放過,我們不如個刺蝟嗎?是的,不如。」張濤說道。
當然,就算在呼籲環保與生態平衡,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張濤依然堅持法制與底線的道德價值觀。片中的花滿藤為「妖怪」復仇,選擇極端的方式大開殺戒,這並不可取。「她突破了道德底線,這時候會有另一種方式約束她。」
就這樣,張濤用一個個強情節,突顯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主題。並且用個別「妖怪」的舐犢之情和萌化設計,喚起了女性觀眾的同理心與少年觀眾的興趣。據張濤透露,根據平臺數據顯示,影片的主要觀眾的年齡層為14歲到39歲。女性觀眾在初期的比例較少,不過伴隨影片口碑的擴散,最終與男性觀眾的佔比達到五五分,實現了網絡電影受眾的破圈層。
「我放置了很多兒童向和女性向的元素把他們吸引過來,並且為了把控全片節奏,在時間線上設計了很多點,比如這裡需要你笑、這裡需要你感動、這裡需要你緊張、這裡需要你思考。而片中50%的笑點是根據演員臨場設計的,效果非常好。」
無論是院線電影還是網絡電影,奇幻類型一直備受市場的認可。究其原因,首先是各種文獻記載為此類題材提供了廣泛的創作素材,無法抹殺的文化力量是其經久不衰的重要原因;其次是天馬行空的劇情滿足了觀眾超脫於現實束縛的想像,在一個虛擬的語境中,為觀眾提供了釋放各種情緒的空間。
可是在近些年來,隨著科技的急速發展,人們的生活節奏日益加快。部分從業人員變得急功近利,對於奇幻電影的創作,他們過分追求特效給觀眾帶來的視聽刺激,卻忽略了其最本質的故事性以及電影身為大眾媒介的社會責任。
特別是依託於網際網路而生的網絡電影。比起院線電影,這種影視形式不受時間和空間的控制,在表達上更為自由。但是相對的,製作下限和從業門檻極低,可複製性更高,劣質作品比比皆是,繁榮的表面難掩內容和精神的貧瘠。
因此,提升網絡電影的原創力和思想深度,是其進階的唯一道路。於這點看,《民間奇異志》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
作品在製作層面上,由映射現實的角色和生活化的細節構築了一個浪漫神奇的架空世界,且畫面極度富有衝擊力。而在拍攝手段上,影片以娛樂化的方式,點中了觀眾的笑點,大大提升了可看性與精彩度。
以及在故事內核與社會意義上,影片以借「妖」喻人的形式訴諸了人類情感,關照社會現實,並向觀眾傳遞出一個明確的價值觀:人做了一百件好事不代表你有資格去做壞事。壞事就是壞事,錯就是錯。勿以惡小而為之,更何況是大惡之事。
此外在文化傳播上,《民間奇異志》中的「妖怪」取《山海經》為素材,用「人妖各行其道」的概念呼籲生態和諧。這與古代至今的思想一脈相承,與中國的民族性格崇尚和諧、內秀、中庸的特徵相得益彰。
在中國絢爛多姿的神話傳說中,大多推崇節制與義務,追求天人合一的通融,謀求法道超越而非徵服。類似的思想長期佔據著主流審美取向,院線電影《捉妖記》和《美人魚》就是其中的影像化體現,而網絡電影目前只有《民間奇異志》。
在當今科技、機遇和市場並存的情況下,影視創作者們應當懷著強烈的責任感,將原創思維、美學理論與奇幻元素相結合,用藝術化的手法,表達對人生和世界的反思,傳播正向的價值觀,輸出傳統文化。以此同時喚起同行和觀眾的使命感,促進行業的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