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3日《中國青年報》一則消息說：「川普與普京從最初的惺惺相惜，到後來的含情脈脈，再到如今面面相覷，其中的無奈，外人無法感同身受。」所謂「如今面面相覷」，是指川普與普京在越南峴港APEC峰會上相遇並握手微笑一事。兩人見面、握手、微笑，能不能說「面面相覷」？
「面面相覷」的字面義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語見宋·釋普濟《五燈會元·雲頂海鵬禪師》：「僧問：『如何是大疑底人？』師曰：『畢缽巖中，面面相覷。』」這裡的「面面相覷」形容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後多用以形容人們因驚恐、緊張、尷尬或束手無策而相視無言的樣子。例如元·施耐庵、明·羅貫中《水滸傳》二十六回：「只見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四家鄰舍驚得目睜口呆，罔知所措，都面面相覷，不敢做聲。」清·夏敬渠《野叟曝言》五十七回：「廖監這一番舉動，把堂上堂下官吏人等，俱驚疑錯愕，看得呆了。連任公、素臣等也面面相覷，驚怪不已。」魯迅《吶喊·狂人日記》：「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別人吃了，都用著疑心極深的眼光，面面相覷。」熊召政《張居正》一卷一回：「見皇上如此失態，高拱與張居正面面相覷。作為大臣，他們不敢打斷皇上的嘮叨。」
從古今典範用例可以看出，「面面相覷」描寫的是彼此對視的動作，但表示的是因驚恐、緊張、尷尬或束手無策而相視無言的心態。川普和普京由於兩國關係的微妙原因暫時不宜正式會晤，只能見個面、握握手、微微一笑，但是見面時彼此都沒有驚恐、緊張、尷尬的心態，顯然不能說「面面相覷」。類似的誤用在媒體中還可以舉出一些。例如：
1.非洲淘氣獵豹跳上汽車與遊客面面相覷。
2.在（候診室）漫長的等待中，面面相覷了許久的兩個鄰座病友終於在對視了數次之後開啟了「破冰」交談，互相詢問起對方的病症。
3.波明與知方共用一間辦公室。工作沒什麼好談的，甚至連電話也不是很多。這樣面面相覷一個多月，想必無聊得很。
4.遇見牆上「四張臉」，仔細一看忍俊不禁：四雙舊膠鞋，豎排。「大笑」的是鞋口，眼睛是穿鞋帶的兩隻孔，設計巧妙，內涵幽默。遊人駐足「四張臉」，和「他們」面面相覷，眉來眼去，前俯後仰不樂也難。
例1，獵豹跳上汽車確實是同遊客面對面了，但是驚恐的只是遊客，獵豹是無所畏懼的，顯然不能說「面面相覷」。例2，素不相識的患者在候診室裡互不交談是正常現象，即使「對視了數次」也不能說「面面相覷」。例3，同在一間辦公室辦公卻很少交談，這種情況並不罕見，「無聊」可能有一些，但誰也不會因此感到恐懼、緊張、束手無策，也同「面面相覷」的意思相去甚遠。例4，遊人看著牆上令人忍俊不禁的「四張臉」，樂得前仰後合，更同「面面相覷」時的心態大相逕庭，當然更不能說「面面相覷」了。
5.書中還收錄了病中詩作、散文，獨立成《病不好玩》章節，記錄下他與病痛面面相覷的生活，走近真實幽默的周雲蓬。
「病痛」是一種現象，根本不能同人「面面相覷」；何況病中還能寫詩作文，而且多到可以集成章節，把這種心態說成「面面相覷」更是毫無道理。改為「同病魔作鬥爭」可能更符合作者的原意。
（作者為首都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現代漢語規範字典》《現代漢語成語規範詞典》《現代漢語規範詞典》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