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楔子
大街上，摩肩接踵。
我正要伸手順了那錦衣公子別在腰間的錢袋時，十遊一把攔住我，「此為天子。」
天、天子？我的嚇得一陣腿軟，一轉頭，錦衣公子已經不見了。咦？
我轉頭怒瞪十遊，「你誆我呢？」
1.我是小錢
我是小錢，和十遊剛遊歷至青蘿鎮一個月，就已經是當地響噹噹的人物了。
十遊出名是因為他那張引人注目的異邦容顏，以及他那神奇的佔卜術，每天來找他求籤轉運的人數不勝數，而十遊算一次竟然只收一文錢。
我的出名就不一樣了，我每天在大街上東逛西逛，順走了不少路人的錢袋子，可以說是臭名昭著。
雖然青蘿鎮的百姓對我恨之入骨，但他們礙於十遊的面子，被偷的也都是些小錢，因此，那些嚷嚷著要把我送進大牢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了。
於是，每當我上街，都會遭到人們的白眼，周身十尺無一人靠近。
哎，無所謂。我長得這麼美，現在完全不怕揩油的小混混近身了，走在大路上也沒人敢擠我了。
2.你跟著我，以後就叫十遊吧
我最近舊疾復發，被十遊硬拉著到他的算命攤收錢。
失了自由的我怏怏不樂、垂頭喪氣地坐在桌前，看著算命的人一個個走過，往桌上的香爐裡投下一枚枚銅錢。
日薄西山，問家長裡短的也有，問時來運轉的也有，我看見一個老頭殷切地問十遊，他家女兒病了，鎮上的醫者都瞧不好，應當如何。
十遊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老者斂起笑容，嘆了口氣，向十遊道了聲謝，丟下一個銅板之後就走了。
十遊從來不算命數，一般只算算姻緣，時運之類的，他還能算誰家要丟什麼東西，丟的東西在哪裡找，這些雞毛蒜皮的東西他都能算，但唯獨不算命數。
十遊受百姓敬仰，名聲甚至都驚動了縣令的小妾，我腹誹一句，不就是個神神叨叨的大騙子嘛，我初見他時，他哪有如此風光？
四年前，我還是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小乞丐。
某天下著暴雨，我進了一座破廟躲雨，就見一群和我搶過食的小屁孩們正圍著另一個孩子拳打腳踢的。
我氣不過，抗起一根被雷劈掉的大樹枝，揮舞著把小屁孩們從廟裡趕了出去。
被打的孩子和我年齡相仿，卻藍瞳金髮，似乎不是中原人。
看他氣若遊絲的樣子，我善心大發，冒著大雨連夜送他去看郎中。彼時，他渾身是血，綻開的皮肉裡還有泥沙，我用盡所有積蓄，救了他一命。
後來我對已無大礙並且未嘗有姓名的男孩說：「我生性不羈，喜歡自由，喜歡四海為家，你跟著我，以後就叫十遊吧，」
之後，我的流浪之路多了個人相伴。
自從我學會了小偷小摸後，十遊和我的日子好過多了，而十遊不知道怎麼回事，開始變得神神叨叨的，還說自己會佔卜。
我對他裝神弄鬼的樣子很是不齒，一直認為他只是運氣好一點，而不是真的會未卜先知。直到那天，我偷了一個白衣公子的錢袋。
十遊對我盜竊的行為同樣不齒，他看見我手中的素色錢袋，上面有個白字時，大吃一驚，他板著臉警告我莫要再偷了，不然報應今晚就來。
我白了他一眼，道：「不偷咱倆吃什麼？」
十遊咬著唇不說話，直到把唇咬成素白色，這才張口啞聲道：「我會想辦法的。」
我哼了一聲，並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轉眼就把白衣公子的錢袋拆了，裡面竟然有一兩黃金！我嘗到了甜頭，當晚瞞著十遊，順藤摸瓜找到白府爬了進去。
一進去，一張漁網就將我罩住倒懸起來。
家丁拿著火把湊近我，我憑著火光，看清了白日裡那個白衣公子，好一個唇紅齒白、器宇不凡的翩翩玉公子啊！
然而我褒獎的話還沒說出口，這個翩翩玉公子大手一揮，讓他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丁將我往死裡打。
那些家丁很聽話也很賣力氣，一邊打還一邊罵我，「讓你丫的偷錢。」
那晚下了雨，我被打斷了一條腿後，被扔在泥濘的大路上，恍惚間，我聽見十遊大哭的聲音迴蕩在街角巷尾。
十遊送我去看大夫，他花完積蓄後，跑去替富人們拉車，肩上扛繩子被勒得血肉模糊不說，還得忍受富人們的折辱，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我撿回一條小命，腿卻落下病根，但凡多走幾步路就會復發，疼得滿地打滾。
通過這件事，我也漸漸相信十遊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3.神偷出手，天下我有
因為十遊警告我那錦衣公子是天子，所以我及時止損，沒有偷他的錢。
眼下我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來算命排成長隊的人群，還是覺得十遊在誆我。
普天之下，眾生茫茫，能當上天子的卻只有一位，哪有那麼容易被我碰上？
那錦衣公子腰間的大錢袋分量很足，肯定是十遊不希望我偷他的，所以故意騙我。
想通了這茬，我更加不滿，收起一筐銅錢後，我繼續用氣急敗壞的眼神瞪著十遊。
十遊正給縣令的小妾算命，小妾一襲紅紗衣扭動腰肢落座，一雙芊芊玉指提著絲帕半遮面，含羞問十遊，「公子，你看妾身與你的姻緣如何啊？」
十遊面色無常地道：「娘子恕罪，在下不才，無法算與自身相關的事。」
紅衣小妾咯咯直笑，手帕拂過十遊的面龐，聲音比銀鈴還要清脆幾分，「既如此，那便罷了。」
十遊不動聲色地往後偏了偏頭，那紅衣小妾就風騷地晃著身子走到我面前，往香爐裡投下一塊白花花的銀子。
這對我來說就是喜從天降，我笑靨如花，就差沒把守財奴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然後十遊清冷的聲音傳來，「請娘子收回銀子，若娘子身上未帶銅板就不必給了，畢竟在下未解娘子的困惑。」
紅衣小妾訕訕地收回銀子，丟下一枚銅板。
我看著到手的銀子飛走了，恨得牙痒痒，氣得直接起身一個餓虎撲食，將弱柳扶風的紅衣小妾壓在了身下。周圍的人都被這動靜驚到了，紅衣小妾慘叫，周圍好不熱鬧。
緊接著，我被縣令府中的小廝從他們家姨娘身上拎起來，罵罵咧咧地丟到了一邊，這事才算完。
當著十遊和眾鄉親的面，紅衣小妾咽了這個啞巴虧，足足瞪了我一炷香才走，我憨笑著抬抬腿，道：
「一不小心腳滑了，摔在夫人身上了，我這腿曾有疾，現在落下病根，跌在夫人身上一時爬不起來……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這回吧。」
十遊聽見我說腿落下病根時，眼神明顯一暗，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整個人都陰鬱了許多。
他開始整理筆墨紙硯，將算命的傢伙通通放進竹籃裡，來算命的人見狀，不敢多問，頓時作鳥獸散。
十遊整理好東西就走了，我知道他生氣了，便覥著臉跟上他，道：「那麼大一塊銀子呢，不要白不要！」
十遊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所以你就撲到人家身上，把銀子偷來了？」
我嘿嘿一笑，點點頭。十遊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了，兀自往前走，我被他拉開十尺之距，想加快步伐卻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我強忍著腿上傳來的陣痛感，亦步亦趨地跟著十遊。
十遊沒有轉身，我卻清晰地聽見他嘆了一口氣，然後十遊就轉身走向我，俯身將我背了起來。
夕陽西下，我將自己的臉與十遊的臉緊緊相貼，不停地蹭著他的臉頰。十遊被我蹭煩了，眉頭緊蹙，我便不敢再蹭。
今晚的落日很紅，晚霞為了迎娶朝陽而準備了十裡紅妝。
我靜靜地打量著十遊的眼眸，仿佛能在他天藍色眼中看到星辰大海，我忍不住勾起他一縷又細又軟的金髮，在他臉頰上不斷摩挲，想要勾勒出他筆挺的鼻梁，筆直的眉眼。
走至一處滿是老弱病殘以及乞丐居住的破橋邊，我從口袋裡摸出一把銅錢撒了出去。
銅錢像夜晚的銀河一樣，閃爍著淡淡的銅光叮鈴哐啷灑在了地上，衣衫襤褸的窮人們見狀立即蜂擁而至，一面說著「謝謝女菩薩」一面哄搶地上的銅錢。
4.項習秦？
夜晚，我透過破廟鏤空的屋頂看到屋外的漫天星辰，很璀璨，洋洋灑灑的就像散在天上的金色墨點。
十遊已經睡熟了，給他下藥這種事不能講一回生二回熟，要是第一回沒成，那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了，十遊太聰明了。
雖說十遊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溜出破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昨個早上街市人山人海，但人群走到我這邊總會自動讓出一個小縫，我好不容易近了一個錦衣公子的身，正欲出手就被十遊阻止了。
那大錢袋我看了一眼，覬覦到現在，好在下午跟著十遊算命的時候，我親眼看見錦衣公子走進巷尾的大宅院裡。
夜黑雁飛高，我騎在牆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院內，很好，裡面沒有人守株待兔，也沒有陷阱。
自從我一條腿被打斷之後，對翻牆入室的偷竊有了陰影，還沒進去呢就覺得斷腿隱隱作痛——我心一橫，把顧慮打消，一下子翻進院內。
還沒等我鬆一口氣呢，一張漁網竟然從天而降，將我罩了起來！
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空中飛出十來道黑影，黑影伴隨夜風嗖嗖嗖地落了地，被吊在半空的我這才看清地上多了十來個黑衣人。
黑衣人中央站著錦衣公子，我大喊一聲：「且慢！」
我在錦衣公子指揮著他那些武藝高強的侍衛來打我之前，慷慨激昂地道：「好一位器宇軒昂，風度翩翩，唇紅齒白的玉公子啊！」都這樣誇你了，不打我成嗎？
這錦衣公子先是一愣，然後笑了，我覺得他挺高深莫測的，因為笑容清冷，所以看不出喜怒。
我認命了，哭笑不得地伸出另一條沒傷的腿，道：「你們要打就打這條腿吧。」
四周靜悄悄的，我心如擂鼓，突然一聲輕笑打破了沉寂，錦衣男子朝我走過來伸出手，我以為他要打我，嚇得眯起眼睛。
誰知，他的手輕輕地放在了我的頭上，嘆息了一聲：
「阿錢，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看清他的笑容，竟然盛滿了溫柔。
「項習秦？」
5.項習秦確實是天子
暖陽當空，我站在大院門口等著。
終於，十遊找到找到這裡了，他髮絲有些凌亂，看到我安然無恙後，他鬆了一口氣，控制住凌亂的呼吸。
他看了一眼我身後的項習秦，又掃了一眼項習秦身後站如松的一排侍衛，原本就凝重的神色愈加凝重。
「他是？」
我蹦到十遊身邊，湊到他耳邊說：「剛認的小弟。」
項習秦見我們兩人如此親密，笑意更甚，我立馬又蹦回項習秦這一邊，用手背拍拍他的胸脯，對十遊道：「這是我大哥。」
身後突然冒出一個男子，他一身素衣，朝十遊作了個揖，道：「見過十遊大人。」
望著素衣男子彎腰將十遊邀進第二輛馬車，我一臉疑惑地看向項習秦。
項習秦笑了笑，大手在我腦袋上揉了揉，道：「不用擔心，那是國師的人，你隨我坐一輛車就行了。」
項習秦拉著我進了金碧輝煌的馬車，一路人馬轟轟烈烈地出了城，一路往北。
十遊說的不錯，項習秦確實是天子。
那天晚上，天子笑眯眯地問我要不要和他進京，我乾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害怕地問：「去了有肉吃嗎？」
「有，」項習秦點點頭，道，「不光有肉，還有鮑魚、龍蝦、海參、熊掌、鹿茸……你想吃的全都有，所以跟我進京吧。」
我咽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那就不去了，我命薄，吃不慣這些山珍海味。」
「這樣啊……」項習秦露出滲人的笑容，道，「既然命薄，那不如現在就把你殺了，抬回京城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項習秦要我死我肯定活不了，逃又逃不走，他金口玉言，萬一真把我殺了……
我打了個哆嗦，不寒而慄，只能含淚點點頭。
好在項習秦大發慈悲，同意了我的一個要求，就是等十遊來了再走。
我歡喜地拍了拍手道：「我這就去把他叫來。」
誰知項習秦一把拉住我，笑容還是那個笑容，眼神卻晦暗不明讓人捉摸不透，「你不準去找他，等他自己來。」
我呆了呆，「那他要是找不到這兒呢？」
「那我們就先走。」
……
好在最後十遊找到這裡了，我就知道他機智過人，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都不及他一根頭髮絲。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國師的人會認識十遊。
聽聞當今國師大人佔卜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莫非是算到了十遊這個天縱奇才？
6.入宮
皇帝的車隊日夜兼程，短短十天就到了京城。
而這十天，是我最正經的十天，畢竟和天子坐在一個馬車內，我大氣都不敢出，天天正襟危坐，背都僵了。
一直到宮門前，我才控制著僵硬的四肢下了馬車。
大紅的門欄，鍍金的大門，氣勢恢宏的大殿，這一切都讓我嘖嘖稱奇。
我環顧四周，不見十遊的身影，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項習秦。
項習秦笑著安慰我，道：「別擔心，有人要見他。」
我點點頭，送走項習秦之後，我開始撒歡，從落枝閣的大殿逛到內殿，從前院逛到後院，下池塘摸鯉魚，上矮樹摘紅花。
這個宮殿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器宇軒昂。
宮殿雖然大氣，但我來來回回逛了幾圈後，也覺得索然無味。
殿裡殿外統共就兩個侍衛，要瞞過他們出去還是很容易的，於是某個豔陽天，我大搖大擺地翻牆出了宮，開始在碩大的皇城裡閒逛。
不愧是深宮內苑，這裡的丫鬟侍衛全都板著臉低著頭急匆匆地走路，偶爾見到達官顯貴進宮來，便奉上隱忍多時的笑容行禮。
這諂笑讓我自愧不如，怪不得項習秦對我的討好不感冒，原來是在皇城裡見多了。
我也低下頭，不再看他人，這裡腐朽的氣息順著朱甍碧瓦溜了出來，讓我渾身不舒服，壓抑的氛圍讓我覺得有些熟悉，熟悉到埋藏在心底的那份噁心感，漸漸瀰漫，令人作嘔。
7.小丫頭，你爺爺是我
宮裡的人好像冰冷的木樁，我只能自己找樂子。
因為身邊沒人監視，所以我一有空就翻牆出去閒逛，逛到御膳房時，我就溜進去偷幾塊點心吃。
其實這些點心一到飯點，就有侍衛給我送一份，可是送的哪有偷來的好吃？所以，我偷的不是點心，而是快樂。
宮裡的路一般都暢通無阻，我往嘴裡塞了塊桂花糕，怡然自得。
剛過拐角處，就見項習秦和一個素衣老者一起走著，我看了看懷裡從御膳房順走的桂花糕，想也沒想就回頭開溜。
誰知一隊侍衛浩浩蕩蕩地從我經過的拐角處衝了出來，那陣仗轟轟烈烈的，直接把我後退的路擋得一乾二淨。
我把桂花糕盡數塞進嘴裡，然後淡定地走向項習秦和素衣老者。
項習秦看到我腮幫子鼓起了一大塊，笑了，「你怎麼在這裡？」
「我……」我剛憋出個我字，就噴出一大粒桂花糕的殘渣落在項習秦的黃袍上，誰知他不僅沒生氣，反而笑出聲。
「我餓了，出來找了點吃的……」
素衣老者雞皮鶴顏，但他下一秒也笑出聲，笑聲餘音繞梁，像個老頑童。
我皺著眉，有些不爽，「你誰啊？」
路過的侍衛向老人行禮，很貼心地喊了句：「國師大人。」
國師終於收住笑聲，搖頭晃腦地摸著鬍子道：「丫頭，你爺爺是我……」
我又噴出一大塊桂花糕，瞪著國師，他緩緩道：「我的舊交。」
「我可去……」我瞄了一眼用手帕默默地擦著黃袍的項習秦，生生咽下了「你大爺的」這三個字。
項習秦忍俊不禁，頷首示意我可以走了，他和國師還有事要談。
我腳底抹油剛要溜，國師竟然拉住我，往我手中塞了包東西，他笑眯眯地道：「這小丫頭面黃肌瘦跟個小雞崽似的，老朽這包藥……」
看著國師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我一哆嗦，又見一旁項習秦調戲般的笑意，撒腿就跑。
我回到宮中，默念了一遍宮名。
落枝閣。
這是囚禁鳳凰的閣樓，可是我不是鳳凰，我只是一個死了爹娘的小麻雀。
我走到後院，不知怎麼回事渾身戰慄。
終於，我扶著牆面走到涼亭裡坐下歇息了，身子卻依舊抖如篩糠，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仿佛要撞出一個洞來。
我努力抑制自己躁動不安的情緒，耐著性子拆開國師給我的藥。
裡面有一包是強身健體用的，還有一包藥用紅色的布包著。
小心地轉移出紅布裡的藥粉後，我看清了上面的小字：「見機行事。」
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我感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逆流，很痛苦。
手越來越顫抖，我跑到水池邊將一塊分量很足的石頭用紅布包了起來，再將石頭往池中用力一擲。
一池湖水「撲通」一聲被砸開個洞，掀起陣陣漣漪，我看著池裡的波瀾漸漸消散，終於平靜下來。
良久，十遊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你在幹什麼？」
我嚇了一大跳，兇道：「關你……」屁事。
我看清來人，眼眶一紅，話都說不利索了，「十遊？這些天你去哪了？」我很擔心你啊！
十遊一張俊臉看不出喜怒，我好面子，及時止住了眼睛裡的淚水。
空氣仿佛凝固了，陽光略顯涼意，我醞釀半天都沒打出噴嚏，便靜靜地打量十遊，不說話。
十遊乾咳一聲，蔚藍色的眸子閃著清冷的光，「我最近挺好的，國師大人收我為徒，我住在國師府。」
不愧是十遊，幾句話就回答了我沒好意思問出口的關切。
我長舒一口氣，「好，好，十遊果真天資聰慧。」
十遊不置可否，空氣再一次凝固，我只好對他訕笑，「沒什麼事就走吧，跟著國師大人好好幹！」
十遊欲言又止，隱忍的樣子讓我心尖顫了顫。
頓了頓，他笑了，這笑容仿佛燃起夜間的一縷篝火，閃爍的光芒，讓人心安。
「我走了。」他說。
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笑道：「好，錢大人親自送你出去。」唉，這有氣無力的語氣根本沒法傳達出我想表達的想法。
8.立你為後
這幾日，項習秦一下朝就往落枝閣擺駕，殷勤得不像高高在上的天子，還將立我為後這句話掛在嘴邊。
項習秦為了讓我不那麼我拘謹，清走了周邊所有的奴才，可是我沒感受到一絲輕鬆和自由。
我不敢忤逆項習秦，也不想討好他，第一次見面之後，我沒再和他多說一句話，他卻像趕鴨子上架似的，將我們的婚期提上日程。
二月二龍抬頭，再有一月就是婚期了，我抑鬱得像變了一個人。
國師給我的那包藥粉，我盡數倒在了一個小錦袋，天天掛在腰間。
落枝閣裡漸漸來了許多奴人，緊鑼密鼓地籌辦婚禮事宜，我一個人坐在涼亭裡發呆，項習秦、十遊亦或是國師，我都沒再想了。
心裡有一顆種子破土而出，我的腦海裡，只剩下恨。
「阿錢。」項習秦柔聲喚我，我別過頭，衣袖裡的手緊緊攥著。
他拈起一塊糕點，在我鼻尖挑逗，笑道：「吃嗎？你小時候最喜歡的點心。」
小時候？我冷眼看他，對他的示好無動於衷。
項習秦終於沉不住氣了，放下手裡的糕，收起玩世不恭的笑，「阿錢，開心一點吧，我希望你能開心。」
是嗎？
我閉上眼，道：「你走吧，皇帝的承諾我要不起。」
項習秦扯著嘴角笑了笑，起身走了。
我拈起剛才的那塊綠豆糕放在嘴裡，記憶像滾燙的油鍋裡爆炸的年糕，灼燒著我的腦袋，爆開回憶的脈絡。
我輕輕撫著腰間的錦袋，然後緊攥，想把它揉碎在指尖。
一晃眼就到了大婚之日，我雙目所及幾近鮮紅。
我像個木樁一樣任由丫鬟們擺弄，等待著時間一點點接近良辰吉時。
我打開錦袋，偷偷抹了一點藥粉在指尖，然後麻木地起身，在奴人的簇擁下出宮。
9.過往
項習秦死了，我看著他的屍體露出笑容。
當年的陽午門大案，被誅九族的錢家，我終於為你們報仇了。
我安慰自己不要怕，手卻抖得不行。
我從床底掏出之前偷藏的一壇老白酒和一隻大碗，決定暢飲一番。
碗口很大，我卻倒不進酒，醇香的酒灑在金絲地毯上，酒精蔓延，化在了空中，讓我似醉非醉。
小時候，爹爹從來不讓我離開青園一步，爺爺為此還賞了他一頓棍子，可是我還是沒有逃脫被關在青園的命運。
那年我六歲，盯著青園上方的藍色天空，兀自生悶氣，爺爺和國師來這裡陪我玩，用盡渾身解數逗我開心，但我看到他們更加生氣了，「兩個老頭能玩出什麼花樣？一點意思都沒有。」
「老頭」們一噎，原本就滿是皺紋的老臉表情更加哭喪，我小手一揮讓他們趕緊走，別礙我的眼。
我抑鬱了三日，第四天早晨，國師帶來了一個小男娃，他叫項習秦。
項習秦和我見面時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明明比我高半個頭氣勢卻輸了一大截。
我終於見到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生動地詮釋了什麼叫高興地一蹦三尺高，拉著他爬屋簷下池塘，玩得不亦樂乎。
青園的消息閉塞，傳進來的都是一些舊聞，我在裡面煎熬了八年，最近，別說項習秦了，就連下人都不怎麼來找我了，估計是嫌這裡無聊。
我垂頭喪氣，看了一眼頭頂明豔的陽光，第一次鼓足要溜出去玩的勇氣。
初春微涼，街上鬧哄哄的，我壓抑著喜悅的心情，挑了一道路寬人少的道走。
進了一家茶館，還別說，這茶館的環境不及青園十一，我一邊嚼花生米，一邊聽來來往往的人說話。他們從張家長聊到李家短，從一個家族的興盛聊到衰敗，我在一旁豎著耳朵聽，怡然自得。
這時，一個瘦瘦的小孩氣喘籲籲地跑進茶館，還來不及喝一口茶呢，就指著外頭大喊：「錢丞相一家被，被誅九族啦，新帝剛下的令，聽說他們家謀反！」
我的心重重一跳，差點撞破胸膛，小孩喝水順氣之時，我隨著看熱鬧的眾人一起跑出茶館。
錢家被安了謀反罪，大火吞噬了整個錢府，鮮血漫出緊閉的大門，行人皆不得近。
金頂龍椅周圍滿是侍衛，而坐在中央那個萬人之上的皇帝，不正是項習秦嗎？
我後頸一疼，直接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身處國師府，這不是一場夢，國師雲淡風輕地調侃著我，「丫頭，你家犯了重罪，現在只有你活著了。」
他見我默不作聲，呵呵笑道：「就是誅九族。」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國師，他的表情讓我覺得很陌生，「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嗯？」國師眯著眼睛審視我，「那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茫然地看著他，「我是小錢呀。」
國師賞了我一頓飯後，就把我扔出國師府，我從小在封閉的青園生活，這一刻，我成長得如此迅速。
這大概就是血統的原因吧，連項習秦那麼善良的孩子，在帝王世家的薰陶下都變得冷酷無情，更何況是作為高官後代，又見證了滅族的我呢？
那時，我對國師撒謊，但是沒感到絲毫的壓力。
就像國師說的：「小錢，記住，要冷血一點，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久之後，你會遇到一個異邦少年，我等著你們來見我，為錢家報仇。」
生生死死，天道輪迴。
我灌下一大口酒，眼前出現國師的鞋子。
我眨眨眼，眼淚徑直流下來。
我問國師，又像問自己：「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