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貓眼專業版數據 ,2021年1月的前10日,中國內地電影總票房突破20億人民幣,其中由開心麻花喜劇演員常遠執導並且主演的《溫暖的抱抱》位居第二。影片剛剛上映就呈現「黑馬」的姿態,目前票房已經突破7億。對於一部導演處女作而言,這是一個比較高的起點。
這是一部治癒系音樂喜劇,故事講述有著極端完美主義性格的男主鮑抱(常遠飾)在長期遭遇周圍人冷眼之後決定自殺, 但是被偶然遇到的原創歌手宋溫暖(李沁飾)拯救,從而打開心結,改變人生。影片對於明亮色彩的運用帶來強烈的童話感,而熟悉的喜劇橋段又立刻將觀眾拉回到接地氣的氛圍中,即便講述童年創傷的回憶部分也做成了淚中帶笑的風格。第一次做導演的常遠對自己想要的東西非常明確和堅定:「我就是想要做一個這樣感覺的東西。我是相信童話世界的。影片有一些超現實的色彩 ,但只有這樣故事才能講得通。我只有把大家都代入這個世界 ,大家才會相信故事裡的情感和人物。」
常遠告訴界面文娛,這部電影從故事創意到最終完成,一共經歷了三年之久。常遠最初接觸到這個項目是在2017年,故事創意改編自韓國電影《計劃男》,當時版權方愛美影視希望他可以來出演。而有意思的是,「我其實在更早2015或者2016年的時候就看過《計劃男》,特別喜歡這個人物的性格, 當時就想要能演這麼一個人物應該挺過癮的。」所以當愛美影視CEO也是這部影片的製片人李亞平找來的時候, 常遠第一感覺就是「太好了!」不過他看了最初的劇本之後卻告訴李亞平:「真可惜了,這麼好的人物性格,這麼極致的故事, 我覺得(劇本)還能更好。 」
結果就是,常遠在《溫暖的抱抱》這個項目裡變成了一人肩負導演、編劇和主演三種身份的角色,對於一個之前完全沒有導演經驗的新人來說,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常遠介紹說,最初版本的劇情大部分都被推翻了,在保留人物基本性格的基礎上做了「重建」——這也是改編比純原創要難的地方,「原創者做的事其實是蓋樓。但是現在如果有一個樓,我就得先把這樓拆了,然後再重新蓋一座樓。」
他和另外兩個編劇組成一個創作團隊,在700多天的時間裡基本上每天都在頭腦風暴。在《溫暖的抱抱》這個項目進行的三年多時間裡,常遠推掉了大部分戲,除了《西紅市首富》之外,其他項目都沒有接,「三年來我的積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影片最終呈現出的風格「很常遠」,美好的童話感,溫暖和愛的內核,男女主角性格一冷一暖造成的反差萌和笑點,再加上傳統曲藝元素與流行音樂的一點點「混搭」,都達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常遠說自己很享受這整個過程,作為一個新人導演,也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一個「伯樂」,在製片方面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創作上也享有了很大程度的自由。「現在回過頭來想製片人確實還挺有魄力,你現在知道票房也確實也沒賠錢,但是那會兒誰知道?」
鮑抱對整潔有執念。界面文娛對話常遠:
希望大家能夠感受到「治癒一切的愛」
界面文娛:《溫暖的抱抱》是您的導演處女作,我看完之後覺得還是一部挺成熟的作品,不像是一個新導演。
常遠:可能因為準備時間比較長,三年。故事創意是從2017年夏天的時候就開始了。我們是改編自一部韓國電影叫《計劃男》,但我大概在2015或者2016年的時候就看到過那個電影,特別好。我很喜歡這個人物,這種極致的人物性格,我當時就說什麼時候能演一個這樣的人肯定挺過癮的。後來,愛美影視的李總就找到我了,就說我們有一個劇本,是《計劃男》改編的,我說太好了。然後給我一看(最初的改編劇本),我說「可惜了」。這麼好的人物性格這麼極致的故事,我覺得還能更好。我忘了是我還是她先說的,「那要不然你來做」,我說「行」。
界面文娛:原來的劇本等於都推翻了?
常遠:對,保留的很少,我要保留這人物性格,畢竟這人物性格是人家原片裡的,但是其實(劇情)變化非常大。改編其實比我做原創要累。我們原創者是有一個習慣:原創者是不喜歡在這個樓裡去給他做裝飾的,原創者做的事其實是蓋樓。但是現在如果原創者有一個樓,我就得先把這樓拆了,然後再重新蓋一座樓。所以就還是挺費勁的,先得把原故事整個給它拆掉,然後再做一個新的故事。對,然後就是這麼從17年就開始做,一直到最近上映。
界面文娛:那您劇本寫了多久?有一個團隊嗎?
常遠:寫劇本寫了將近兩年的時間。我跟另外兩個編劇,是三個人。然後700多天我們每天都在一起頭腦風暴。
界面文娛:我看到片中有很多比較好玩的設計,印象還挺深刻的。但我有一點不太明白的地方,就是鮑抱個人物,其實還挺可愛的。他有才華,鋼琴彈得好,也很有擔當,從家居的設計來看,也很有品位,很像日本的侘寂風或是那種比較流行的ins風,這麼一個人為什麼會不受歡迎呢?您當時怎麼設計的這個人物?跟原版人物特別像嗎?
常遠飾演的鮑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常遠:有一點點相似的地兒,但是我可能會比原版更極致一些,因為我還是想把這個故事做極致。他這個人其實他有優點,但是他最大的問題就是他關閉自己。其實他就是一個裝在套子裡的人,他一直與世隔絕,一直把自己關在塑料的膜的裡面,直到小熊掙脫了那層塑料紙,他自己才掙脫出來。他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打開過,所以當他遇到宋溫暖以後,宋溫暖才慢慢地把他的心給一點一點打開了。
界面文娛:那他的身世的設計,比如他父母和家庭背景的設計,當時您是怎麼想的?他父母也夠奇葩的,對吧?完全不互相觸摸的兩口子 ,從來不抱自己的孩子, 包個餃子都要測量。這種家庭裡生活著這樣一個孩子,我很難想像鮑抱會在社會中生存下來。
鮑抱的父母也是極端的完美主義者
常遠:我們這也是頭腦風暴的時候去想怎麼能又好玩,又讓這個人物立得住。我們就想這麼極致的一人物他父母會是什麼樣?所以想來想去,我們可能覺得這樣比較好玩。然後就這麼定了。
然後這些故事、這些人物其實都是我們生活中的人的縮影。創作者創作的每一個人物或者每一個故事都有自己的影子,鮑抱這人也有我自己的影子。然後我覺得可能我們每個人也會(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他還是有能讓觀眾找到感同身受的地方。我就是把這些鮑抱、安全、炸彈這些人作為我們普通人的一個縮影,可能每個人都會有一些孤獨或者缺失安全感或者焦慮這些反應,可能就是用這些人作為一個大家的一個縮影,然後大家在這些人身上可能能找到一些共鳴。
界面文娛:您自己的影子是哪一部分?
常遠:其實我比較喜歡關閉自己。
界面文娛:這和您在以往作品中呈現出來樣子的是很不同的。您是喜劇演員,又有這麼豐富的表演創作的經驗,大家可能會覺得您是一個非常開放的人,非常social的人。
常遠:但是其實我不是一個特別能跟大家交流,或者能打開自己的人。我關得還是挺嚴實的,可能喝點酒能打開自己(界面文娛:其實咱們今天應該喝點酒)……(笑)不建議喝酒,我又不能喝。我也會很羨慕那些能夠打開自己,能夠去跟人家聊得熱火朝天、話題不斷的人,特別羨慕。我也會去看那些人。但是我做不到,然後我也很羨慕能夠把自己的情感全部表達出來的人。真的有那種人,他跟您聊天的時候能很很快的就把自己情感把自己內心的東西就傳遞出去,但是我做不到。跟我再熟的、十幾年二十幾年的哥們兒,可能我也是話到嘴邊他們就明白了,我也就不說了。然後我也會有性格上的瑕疵,也有讓大家不喜歡的地方,我也會出門以後再回來開門再看一眼(就像鮑抱一樣)。
界面文娛:很多的情感是可以用作品來表達的。
常遠:對,之所以我要拍電影,就是因為它省去了用嘴直接說的這個過程。我沒法用我自己的嘴去給大家說我內心是什麼樣的,所以我用作品去告訴大家「我可能是一個這樣的人」。
界面文娛:那您想在這個片子主要想表達的是什麼?
常遠:還是希望大家能夠感受到那種愛,能夠給人力量的愛,能夠治癒一切的愛。我希望大家看完能夠感受到這個世界是充滿善意的,(觀眾)可能走出影院就會去用一種積極態度面對所有人和所有事,然後整個社會可能達到一種良性循環。我也希望大家能夠更多的打開心扉,跟大家直接交流一些,希望人會開放一點,反正我是打不開了(笑)。
李沁飾演的宋溫暖治癒了鮑抱
界面文娛:我很理解您剛才說到的希望借影片傳達一種善意,一種愛和溫暖,但也有觀眾看完之後會覺得特別不真實,包括整體的視覺風格,色彩搭配,有點像童話。您為什麼想做一個童話感這麼強的電影?
常遠:我就是想做一個這樣的感覺的東西。可能我比同齡人要幼稚一些,我是相信童話世界的,我也相信我們的社會可以像童話一樣美好,所以我做這樣的一個故事。它可能有一些超現實的色彩在裡面,但是我覺得這個故事只有這樣講才能講得通。只有我把大家帶入我這個世界,大家才會相信故事裡的人和情感。
我看到有觀眾給我留言,說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看完了以後就問他媽媽,「媽媽,是不是愛可以治癒一切?」我覺得這個是特別有意義的一件事。電影是受眾非常龐大的一種藝術形式,可能道理每個人都懂,但是我們有一些東西還是需要去引導一下的,所以我覺得還可能還是正能量多一些更好。
我喜歡正能量,我喜歡有色彩的,我喜歡陽光明媚的東西。就像小孩、小朋友看完,對他的人生會是一種正向的引導,我覺得這是一個有意義的事。包括我也有朋友的小侄女看完了以後哭了,問我最後鮑抱和宋溫暖他倆走向城堡了,是真的嗎?我就跟他說「你就讓孩子活在童話世界裡吧」。(兩人走向城堡)這件事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獻給爺爺的一個小彩蛋隱藏得很深
界面文娛:如果是從一個成人童話的角度來看的話,我覺得您的目標基本上是都達成了。
常遠:對,因為小朋友是不懂的,他的人生觀他需要別人或者有通過一些作品去幫他建立,所以我覺得所以我覺得這個電影還是挺適合大家全家人一起來看的。
界面文娛:這是一個特別好的願望。
常遠:所以我電影裡也沒涉及到什麼接吻。(界面文娛:就是為了照顧小朋友嗎?)我覺得就是故事走到那,需要了我們再來,沒必要說為了去幹嘛而幹嘛。
界面文娛:有很多喜劇的點,我覺得挺有意思。例如鮑抱的父母決定生孩子的時候,兩個人努力嘗試最終也沒能戰勝自己而互相擁抱,這看起來是強迫症加潔癖……他父母其實就是完全是被包裹在套子裡邊,然後鮑抱也這樣出生了。
常遠:對,其實人物就是比較極致。我其實也沒提到他們到底是什麼病,從頭到尾我也沒提。因為在我的世界裡,我沒把它們歸納成什麼病。留給大家自己去想,這可能是我們生活中的什麼問題,你(在看電影的時候)可以把它想像成一個童話或者想像成一個寓言。
小時候的鮑抱請求父母擁抱但是被拒絕了
界面文娛:我感動的地方全部都跟鮑抱小時候的經歷有關。一個孤單的、從來也不知道擁抱是什麼感覺的小男孩,並且因為自己想要一個抱抱而間接導致父母的悲劇。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很殘忍的。
常遠:是,我自己想的時候我也挺難受。
界面文娛:您怎麼跟小演員講這段戲呢?
常遠:小米可很可愛。孩子最可貴的地方,就是他沒有表演痕跡,他不是在演的,他的情緒都是很真誠的。他那會兒5歲多,我給他講他也聽不太懂,一開始是給他講:「媽媽離開了你是不是?」然後後來慢慢的我發現他臉皮比較薄,然後我就說你得努力什麼的,不然可能就會影響我們,你說我們都怎麼辦?這時候這孩子可能就委屈了。
界面文娛:他有沒有問為什麼鮑抱的父母不能抱他?
常遠:他沒問。其實這些都跟創作者的童年一些記憶都有關係,跟我小時候也有一些關係。像我小時候也是有那種非常片段的記憶,讓我鍛鍊自己一個人睡覺。然後我就印象特別深,有一天下雨,打雷的時候我就害怕,我就去敲我爸我媽的門,我真是哭了,我說求「你們了,我害怕,這一晚上我跟你倆一塊睡」。結果(他們)死活就沒讓我進屋,我一宿沒睡著。
界面文娛:你那會兒多大?
常遠:也挺小的,也就6歲左右。包括擁抱這點,其實也是我,可能是跟我爺爺這兒的一種缺失,我們爺孫之間這種關係的缺失。我從小也沒有過那種記憶,就是說爺爺多寵愛孫子,過來摟一下親一下,我記憶裡就沒有這種。其實我家就我一個孫子。可能因為我幹這行,他對我比較嚴厲。我妹妹是學水上芭蕾的,拿了奧運會的銀牌,這個成績我這輩子也超越不了。但是在家人眼裡,喜劇或者電影這領域是沒有類似這種的硬性指標的。
在我記憶裡,小時候我和我妹一塊回家的話,她訓練完回去,我爺爺就會問她累不累、是不是缺嘴了,趕緊就是給她做好吃的了。然後我就目睹著。我印象裡最深就是我爺爺抱我妹那隻手——你只有不被抱的時候才能看到,會特別注意別人抱別人的那隻手。對,所以我印象裡最深的是那隻手,因為每次回家我看到的都是我爺爺抱著我妹的那隻手。然後到我這兒就是,「行了,進屋一會兒吃飯」。
界面文娛:這可能跟中國的家庭教育方式有關,女孩要寵,男孩應該更加磨礪他。
常遠:我從小學相聲,我們家就是一直在這個行業裡,比較傳統。我爺爺是被打大的,他小時候我們家是有家規的,是有戒尺的,你話說不明白,你詞背不下來,都是得挨打的。因為舊社會裡在這一行如果做不到這些,它帶來的後果是很直接,你背不下來詞兒就要不來錢,今天晚上就沒飯吃。所以可能就是我爺爺從小他的父親對他也沒有過那種什麼寵愛,所以到我這兒家風也還是這樣。
界面文娛:那爺爺現在怎麼樣了?
常遠:我爺爺去世了。他是在我創作快接近尾聲的時候離開了。所以我電影裡給他留了一小彩蛋,在包餃子那場戲的時候,背景的電視裡放的是我們爺倆的爺孫對話,我埋了一小彩蛋。因為我每三節兩壽(註:)都會給我師傅、父親、爺爺打個電話。我那年也是正在郊區閉關,然後打電話(爺爺)問我怎麼樣了,我說快寫完了,他說你給我留個角色,我說行。但是沒到開機,我爺爺就去世了。在他去世的那幾天,我就想怎麼能讓他出現在電影裡。那會兒就想好了,我要用這種方法讓他出現在我電影裡,對。
界面文娛:所以這部電影也算獻給爺爺的。
常遠:對,這個小彩蛋算是給他的一個禮物。
界面文娛:背後故事挺感人的,你把這些細節全部放在電影裡了。
常遠:這東西我也不想表現得太直白,直接一個特寫或怎樣,那樣也沒有意義。如果都是為別人去做,取悅觀眾、取悅市場,我自己可能堅持不下來。這裡放了關於我爺爺的一個什麼樣小彩蛋,它在我的世界裡有一個什麼樣的小小意義。
三翻四抖鋪平墊穩,老祖宗的方法很奏效
界面文娛:影片中非常有特色的一點是,喜劇佔得分量很重。但是這跟我之前對於這種童話感很強的故事的想像不同——您的這些喜劇不是「輕喜劇」,甚至有點誇張,您自己覺得呢?您怎麼樣平衡這個度,就是讓喜劇和童話在一起顯得和諧?
常遠:我覺得還好,就是一個度,就是創作者我們自己去把握這事。肯定是(觀眾看得)越開心越好,但是不一定你包袱越誇張,觀眾笑得就越開心。你就像黃才倫(編註:片中飾演被鮑抱逼瘋的心理醫生)發瘋的那場戲。那場戲其實原來有也設想過有更誇張的方法。原來設計的是一屋子全是心理醫生,全是被逼瘋的,後來我覺得可能稍微有點過了,然後就改成濃縮到一個人身上,現在這個是正好的。
鮑抱逼瘋心理醫生
界面文娛:鮑抱和宋溫暖兩個人第一次去看賈醫生的時候,有一個鮑抱下午2點定時放屁的橋段,也很有「笑」果。
常遠:我們講這個包袱的時候可能有的人覺得比較飛,但是觀眾有時候在某一個橋段是能夠接受這種很飛的包袱的,因為人物是已經鋪墊到那份上了。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很極致的人物,到這個橋段觀眾之所以笑出來的,還是因為他們相信這個故事了。
界面文娛:喜劇設計的這一部分,會跟您之前有很多喜劇表演的經驗有關係嗎?
常遠:我從小學的相聲有很大的幫助。相聲是傳統藝術,它的創作方法是老祖宗留下來,是一種非常科學的創作方法:三翻四抖鋪平墊穩。這些都是非常有規律的。它可能不是1+1=2這種直接關係,但這種方法是奏效的。我最喜歡的一個包袱就是魏翔(編註:片中飾演靈車司機)去應援,這是一個典型的鋪平墊穩。前面已經鋪得很瓷實了——我帶著遺像去自殺,然後他想要一張籤名照,我把給他了,他把我的遺像擺在那了,然後最後他舉了一個巨大的應援的遺像。這就是傳統相聲的一種手段,鋪平墊穩。
魏翔飾演靈車司機
界面文娛:這種利用傳統相聲的技巧去做喜劇設計其實是您電影中喜劇部分的一個基礎。另外,音樂的部分您是怎麼考慮的?我看裡邊也有傳統曲藝的成分。
常遠:這故事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界面文娛:原版有這些嗎?)宋溫暖那條線是跟原版是比較接近的。這些音樂也是其實我提前就想好了,在哪個橋段應該出現一首什麼樣的歌,然後這首歌起到一個什麼作用。每一首歌都是我跟創作者去聊出來的。比如《小偷》那首歌就是我跟我朋友說我想要一個這樣的感覺,然後他就給了我一個Flamenco(編註:一種西班牙風格的舞蹈)的旋律。我說「這靠譜」,第二天我說「你就帶著吉他,咱倆見個面」。然後他帶著吉他,我拿著快板,我倆就見面了。我說「你彈我打」。就這樣子,他彈我打。完事兒以後我就決定是這個了。
界面文娛:開頭還有一個即興音樂劇的設計。
常遠:對,那就是我們聊出來的。那是樊衝寫的,就是《驢得水》裡面《我要你》那歌也是他寫的。我說「咱玩一個這樣的」,他說「行沒問題」。他平時就是寫音樂劇的,所以他那有一點音樂劇的影子在裡面。
界面文娛:導演處女作對您來說肯定挺重要的,同時您也是主演和編劇,一人分飾三角會不會覺得很累?這幾個身份會由於各自在創作中的職責不同給您造成一些困擾嗎?
常遠:我還真沒覺得有多累,還是挺享受的。這就是一個建造遊樂場的過程。幹的時候肯定累,但是你不斷有一個支撐,就是你建好了以後會有好多人來玩,在那一刻你會很享受。大家很開心的在你這裡面玩,我覺得還是挺幸福的,大於這種心理或者生理上的累。而且這個人物演得確實很過癮。我們看心理醫生那場戲是最後一天拍的,那天確實也是一場哭戲。在那一天,我才整個把鮑抱這人物放下,所有的情感全都釋放出來了,他也才完全地離開了自己原來的殼。
界面文娛:鮑抱這樣一個基本不笑的人物,您是不是之前沒有演過?怎麼去找這個人物的感覺?
常遠:沒有過,這是第一次。我覺得這人應該這樣,所以做了這樣的一個嘗試。兩年多的劇本創作過程中,我就一直都在這人物裡,他一舉一動、他的身材、他背包的動作是什麼樣的,其實我都在腦子裡已經演習過很多遍了,一直就等著把它呈現出來了。
界面文娛:他回家的時候會坐在陽臺上,看著對面的樓。我特別注意了一下,他坐在中間那是一個非常對稱的畫面,包括對面樓上的窗戶的左右都是對稱的,有點像韋斯·安德森的電影。
常遠:我是到最後都恨不得一幀一幀去檢查了。
界面文娛:導演忽然鮑抱附體。
常遠:是的。我腦袋裡想的關於那個樓呈現是這樣的。我讓特效給我挪到中間,挪到中間以後兩邊的窗戶又不一樣。我說你給我複製過來,我要完全對稱的畫面。所以最後效果是這樣的。我其實還是比較極致的一個人,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作為新導演很幸運遇到「伯樂」製片人
界面文娛:一般來說,新人導演在製片方面可能會遇到一些困難。您遇到了嗎?
常遠:還好,我還是比較幸運地遇到了一個伯樂,李總這樣的一個伯樂。她還挺「慣」著我的。我創作很慢,定剪基本上就是在上映前的幾個月了,一共三年多的時間。很幸運遇到一個能容忍我的製片人,但是我想她肯定也是看到我對作品的情感和用心了……我自己都不計時間成本了。反正再不上,我的積蓄也差不多花完了。大家其實都能看到, 那期間我只接了一個《西虹市首富》的戲,剩下的都推掉了。
界面文娛:當時愛美影視找到您的時候,他們有其他的導演人選嗎?您是怎麼說服他們自己來做導演的?
常遠: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別的導演人選,就是給我看了一個劇本。我也沒怎麼說服他們,就特別簡單,我就說我能寫得更好,然後就開始自己創作。現在回過頭來想製片人確實還挺有魄力,你現在知道票房也確實也沒賠錢也怎麼著,但是那會兒誰知道?第一部能掙錢的也不多,人家真是(有魄力)。
界面文娛:這就是我覺得您的導演處女作起點很高的原因,一部很標準的商業類型片,票房還不錯,同時也有個人的表達和風格在裡面。
常遠:我是天秤座,可能平衡做得比較好。
界面文娛:製片方給您提什麼要求了嗎?
常遠:並沒有。我自己就是想做那麼一個東西,但我不是一個特別自我的人,也會去考慮別人,所以就做了這麼一個也能讓大家接受又有自我表達的電影。
界面文娛:在演員的選擇上您是怎麼考慮的?我看大部分都是您的朋友,還有開心麻花的成員。
常遠: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就想好了演員是這些人。我說你們都得來,因為這是一個特別有意義的事兒。這就跟我人生的一個大事兒,咱們合個影誰不在都是遺憾,對吧?所以他們都來了,而且都很用心地去完成了,我心裡覺得還是挺圓滿的。
界面文娛:所以您在邀請他們的過程當中也沒有用力說服?
常遠:我自己是把這事看得挺正式的。我還特意飛過去找騰哥(編註:沈騰)。然後我這剛剛說一開頭……我想了好多,怎麼說服他。結果我剛說一開頭騰哥就直接說「行了,你就打一電話就完了,還非得過來」。所以我們還是其實挺單純的一幫人,就像去完成一個學生作業似的,大家同學之間一塊幫忙就把這事幹完了。
沈騰飾演賈醫生
界面文娛:《溫暖的抱抱》的市場表現很不錯,但是豆瓣上評分並不如人意,評價褒貶不一。您自己看了是什麼感覺?
常遠:我也是一開始很難過。因為這我自己花心血做的一個東西,也是充滿了善意的。但是我也能接受。我能接受所有看過我電影的觀眾給出的評價,換句話說,我也相信每一個給出評價的人都看過電影。
界面文娛:您會覺得被誤解,想要解釋嗎?
常遠:這個世界其實是這樣,解釋是最無力的,觀眾看的是結果。後來我也看到影片迎來了一些觀眾的好評,我又被「治癒」了。所以我覺得還是要積極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界面文娛:接下來肯定還要繼續做導演對吧?
常遠:對,反正我比較喜歡創作,喜歡講故事,還是有好多故事想跟觀眾去講,想用故事讓觀眾去了解我。對,能少說就少說,大家看故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