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暴虧30億,還要圈走140億。」
來源 | 投資家(ID:touzijias)
作者 | 劉曉月
一
「獨角獸」還是「毒角獸」?
近日一家明星獨角獸的上市引發了大家的廣泛關注。就在2020年最後一天,上交所受理了柔宇科技的上市申請。
這家公司看起來十分亮眼。2012年,柔宇科技頂著「生產柔性屏幕」的光芒誕生,此後一路融資拿到手軟,成為近幾年最耀眼的獨角獸之一。
據媒體此前報導,在2020年完成3億美元F輪融資,柔宇科技的估值就達到60億美元。如今,柔宇正式闖關科創板,計劃募集144億人民幣。按照發行方案中擬發行新股佔比不超過25%計算,公司本次發行後估值將達到577.36億元人民幣。
此次IPO獲受理,柔宇科技擬募資144.39億元,是科創板已上市的企業中募資額第二高(第一名為中芯國際的532億),在科創板目前排隊企業中,僅次於京東數科的204億元和吉利汽車的200億元。
他背後的投資陣容,更是無比豪華,從2012年成立,到2020年宣布上市,在短短8年的時間裡,柔宇已經完成了13輪融資,估值達到驚人的60億美元。算下來,柔宇平均一年要完成1.5次融資,如此速度,即使在網際網路領域,也是罕見的。
投資他的機構包括IDG資本、深創投、基石資本、越秀產業基金、盈科資本等等,囊括了各類知名投資機構,不乏各類「國家隊」,以及各路銀行系資本。
然而,在搶眼光環的背後,柔宇科技卻一直背負著「PPT公司」的罵名,甚至還被列入了「深圳三大騙」。
空穴不來風,這個獨角獸的業績確實十分的慘不忍睹,連續虧損4年,巨虧32億。2017至2020年1-6月,柔宇科技實現營業收入為0.65億元、1.09億元、2.27億元、1.16億元,對應歸屬於母公司普通股股東的淨利潤分別為-3.59億元、-8.02億元、-10.73億元和-9.61億元,三年半累計虧損31.95億元。
公司盈利速度遠遠填不上虧損的窟窿,除了投資機構總額過百億元的融資支持,依靠政府補助成為了柔宇生存的重要通道。在招股書的另一項裡寫道,2017年、2018年、2019年和2020年1-6月,公司其他收益為760.31萬元、1,122.48萬元、2,706.42萬元和2,379.09萬元,主要為政府補助。
來自現金流的壓力,成為了柔宇當前最大的挑戰。招股書顯示,2017至2020年上半年,柔宇科技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淨額分別為-3.58億元、-6.11億元、-8.1億元和-3.86億元。
而為了解決資金需求,柔宇科技已將其所擁有的唯一土地使用權抵押等重要生產經營資產質/抵押用於向銀行申請借款,也曾多次向中國銀行分行、滙豐銀行分行申請短期借款,以滿足經營管理需要,補充流動資金,甚至向高管眾籌216萬資金救急。
顯然,能用的辦法都已經用了,仍然「求錢若渴」的柔宇已經沒有退路,上市,或成其沒有後路的選擇。本次IPO,柔宇科技擬募集資金144億元。其中,擬用72億元用於補充流動資金,佔募資總額比例達50%。
但即使獲準上市,柔宇也不會一帆風順,畢竟業績虧損上科創板的公司在二級市場並不受市場待見,例如寒武紀上市後股價持續下跌,相比高點已經腰斬。
那麼我們不僅要問了,這究竟是一家怎樣的公司?到底是獨角獸還是毒角獸?
二
高考狀元創業,三年估值百億
柔宇2019年收入2.27億,2020年上半年收入1.16億,現在居然估值600億;對比來看,京東方2019年收入1161億,現在市值2000億。TCL科技19年收入750億,現在市值1000億。那麼柔宇科技,憑啥能得到這麼高的估值?
吸引各大資本瘋狂下注的原因,很大程度還是要歸功於其背後創始人的牛逼經歷——17歲以狀元身份上大學,23歲清華畢業後放棄劍橋進入斯坦福,26歲博士畢業,29歲創業,創業3年多估值達到數十億美元,一個號稱要把「世界掰彎」的男人。
這名創始人名叫劉自鴻,1983年生於江西撫州的一個普通家庭。他絕對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天生智商超群,不用花多少時間學習,卻依然能取得好成績。
天性愛玩的他,一度還在高中瘋狂地迷戀上了武俠小說。由於是在學校住宿,家長管不著他,劉自鴻經常逃課躲在宿舍看小說。
但是在一年冬天,大雪紛飛的天氣,父親從老家趕來給兒子送東西,以為他在上課,就在校門旁的圍牆下等,一等就是4個小時,「從下午1點一直等到5點」。
等同學喊他出來時,父親已經成了雪人,「雪地上全是剁腳留下的腳印」。面對凍得瑟瑟發抖的父親,劉自鴻留下了悔恨的淚水,決定發奮讀書。
這世界上,聰明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聰明的人還比你努力。此後,劉自鴻的成績全面爆發,接連拿下了全國奧林匹克物理、化學競賽兩項一等獎、撫州地區英語演講比賽一等獎。
此後,他還拿到了清華大學化學系的保送資格,不過他放棄了,原因是「我更喜歡物理」。學霸果然是學霸,自然是有任性的資本,2000年他考上了以市理科狀元的身份考入清華電子工程系,那年他才17歲。
大學期間,即使是在能人輩出的清華,劉自鴻也是非常突出。拿獎拿到手軟,既搞發明,又做學術研究,成績還很好,2006年夏天,劉自鴻拿到了劍橋和斯坦福的錄取通知書。
劉自鴻如此牛逼的原因,除了智商因素之外,恐怕還與他的個人性格有關——愛動腦、愛鑽研。
即使是打撞球,他也要思考這背後的門道,「不走尋常路」。比如他發現,很多人打球喜歡打球的正中間,這樣最穩,但這樣打出去之後,球碰到下一球就繞不過去;還有很多人都喜歡打最近的球,但有時候這種情況會導致下一個落點很差。
所以他認為,打撞球和做事也是一樣,不能只看眼前,打一個球的時候,要考慮到下一個球,甚至下下個球怎麼打。
一葉知秋。從這個小細節中,我們也可以感受他的好鑽研天性以及考慮長遠的處世態度。
他人生的第一次重要發明就源於一次度假經歷。大一他回到老家過春節,發現老人動不動就感冒,原因是電熱毯不能自動調節溫度。這時劉自鴻靈感來了,為啥不能研製一條自動調溫度的電熱毯呢?
結合自己的知識積澱,他知道了人的毛孔受熱會增大,於是他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通過測定毛孔擴張的程度來自動調節溫度,「做出的傳感器如同像手錶隨時監測身體的毛孔狀態,自動關閉或啟動電熱毯。」
隨後,他帶著他的創新發明參加了2003年的「挑戰杯」(全國大學生課外學術科技作品競賽),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最後在近10位院士的見證下,一舉獲得全國特等獎。
王乃彥院士如是如此稱讚道「創新、先進、實用3方面都無可挑刺,尤其把生命科學與電子技術相結合,具有廣闊的應用前景。」 後來,他的發明就被一家企業以300萬元買走了。
也正是通過此次創新經歷,讓劉自鴻品嘗到了技術成果轉化落地的樂趣。所以,當面臨以科學研究見長的劍橋,還是孵化創新創業的斯坦福時,最後選擇了斯坦福。
進入斯坦福後,他的博導十分牛逼,是前德州儀器的高級副總裁、首席技術官,對工業製造的流程再造有著長達25年的研究。即使在本系之內,也只有五分之一不到的學生能夠有機會選上他的課題,大夥都擠破腦袋的想要加入。
但是,劉自鴻卻對自己博導的研究領域始終不感興趣。有一次,他在看到有人拍照時,忽然萌生了靈感——不如去做視覺顯示技術?
當時的視覺技術存在「三難困境」,即大無法同時實現大畫幅、高清晰度、便攜性三大特性,也就是小屏幕無法做到高清;高清屏幕畫幅又很大,攜帶起來很不方便。
面對這樣的世紀性難題,那就是要在更高的維度上去突破——從材料本質來解決!如果採用柔性材質這種全新技術,就可以讓大屏幕可以變得像紙一樣薄,甚至可以捲起來隨身攜帶!
劉自鴻給自己的博導匯報自己的想法後,儘管這位導師然從來沒有研究過柔性技術,但也為這種想法激動不已,為自己的學術請來了相關領域的專家大碗指導,還幫他拿到了10萬美元的研究經費。
最終,26歲的劉自鴻以一篇以柔性半導體物理建模及器件設計為研究方向的博士論文,順利拿到斯坦福的博士學位。成為該系歷史上用時最短畢業的華人博士生,也是斯坦福校史上罕見的入學不到3年即完成博士學位的畢業生。
從斯坦福博士畢業後,劉自鴻進入了IBM,與一群智商超過130的天才天天在一起高手過招,在這裡的三年,他不僅積累了很多關於柔性技術的知識,更是見識到了國際化科技公司的思維方式和工作方法。
不過好男兒志在千裡,IBM不過算是人生的一個驛站。天生冒險愛自由的劉自鴻,在三年之後出走創業,於2012年創立了柔宇科技。
三
拿著手電挖地洞
百業維艱,創業尤甚。從零開始的創業畢竟不必學校裡要啥有啥的小創業,需要解決重重挑戰。
劉自鴻面臨的第一道難題,是錢的問題。他放棄了IBM50多萬美元的年薪,給自己只開了3666塊的工資,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為了省錢,他在深圳留學生創業園租下一間60多平米的小辦公室,甚至連公司的裝修,承包商說10萬塊錢全部搞定,劉自鴻都覺得太貴了。
他跑到深圳一個偏僻的小鎮上,用了一整天時間挑選每一塊木頭、每一張桌子、每一把椅子、每一個螺釘,直到凌晨。結果,那次採購加裝修,總共花了5萬元,剩下的5萬元,被用在技術上做了很多事情。
家具廠老闆頗為感慨,說從來沒有見過美國海歸,自己到小鎮上挑家具。
他面臨的第二大挑戰,是技術難題。造柔性屏幕,如同在豆腐上蓋大廈。
「因為要在極薄的薄膜上,建造電晶體,一層一層放上去;而且不是只有一層材料,其實有近百種微納米材料要疊加。」
「還不只是疊加,要像蓋大廈一樣把元器件準確地將每一層對準,要把幾千萬個微納米電晶體做到超薄的薄膜上,而且在微納米肉眼看不見的情況下。」
為了攻克這種技術,劉自鴻沒日沒夜的工作,每天5點多起床,直到晚上10點才離開公司,半年來在中美往返的旅程超過30萬公裡。
劉自鴻形容這一過程像是,「之前拿著手電挖地洞,前面真的是完全沒有路,也沒有人,只有自己信念的微光照亮腳下。但我們覺得光明就在前面,只能不斷一鍬鍬地用挖掘來開拓前路。」
終於那一天,劉自鴻算是階段性地把地洞挖通了。2015年11月,柔宇的黑科技——世界上最薄的顯示屏面世,它的厚度只有0.01mm,薄如蟬翼。「攤在手心,屏幕兩側翹起,略向中心彎曲,捏住屏幕一側晃動時,屏幕會隨風擺動,與擺動紙張的效果類似。」
國外的科學家認為,這樣的產品至少需要十到十五年的時間才能實現,但柔宇只用了三年不到。
2016年,劉自鴻更是火力全開,一口氣推出3大核心產品,一舉成為國際學術界和工業界的明星,「21世紀最具顛覆性和代表性的技術。」
就這樣,柔宇火了!劉自鴻火了!一時間,四五十家投資機構紛紛找上門來,排著隊地要給柔宇給錢,剛開始就想融資幾千美金,2015年7月C輪完成時卻達到了11億人民幣,遠遠超出預期。
四
蒸汽時代,網際網路時代,柔性時代?
巴爾扎克曾經說過一句話,「真正的科學家應當是個幻想家;誰不是幻想家,誰就只能把自己稱為實踐家。」誠然,人類區別於動物的最大能力,恰恰在於想像力。
從歷次工業革命的推進歷史來看,能夠讓人類社會發生質的飛躍的技術,都是由人類的想像力驅動,引發變革力的技術,比如蒸汽機、電氣等,從零爆發、變革顛覆。
那麼,在此之後,下一個具有突破性意義的技術在哪裡?顯然,柔性電子技術大有可為。
如果顯示器可以隨意彎折,那麼將完全顛覆手機、電腦、電視的模樣。想想看,手機可以隨意嵌在衣服、戴在手腕上,電視將變成畫卷,平時捲起來,需要看的時候再用遙控展開,那是什麼樣子? 更進一步,柔性電子技術可以讓任何物品「帶屏」的屬性,還能使其成為一個可以與人實現深交互的智能設備,
而這種全新技術的出現,將會如同十幾年前iPhone手機誕生時不止帶來更大屏幕的邏輯一樣,「對應硬體、軟體、作業系統和生態會再次發生革命性的變化」。
(圖:柔性屏包)
但新技術的開闢絕非一蹴而就的事情,既需要企業持之以恆的積累與大手筆的投入,也需要供應鏈上下遊行業的構建完善,也需要市場的逐漸培育成熟。
儘管柔宇實現了從0到1的技術突破,但還要面臨從1到N的市場化考驗。一方面,產品本身過於超前,且如果換柔性屏,還涉及到其他軟硬體的革命,成本很高;另一方面,電子產品原有技術的盈利長尾還未衰竭,也就是說還有盈利空間,不著急換代。
所以,柔宇現在最大的尷尬就是產品賣不出去。招股書顯示,2019年,柔宇科技全柔性顯示屏的產量為31.4萬片,當年的銷量為5.27萬片,產銷率為16.78%,不到20%。2020年上半年,柔宇科技全柔性顯示屏的產量為4.86萬片,當時銷量為2.21萬片,產銷率為45.47%,不到50%。
正如紙張必然會替代竹簡,但是一開始紙張也只有部分官宦文人在用一樣,新技術、新產品的推廣需要漫長的時間。柔宇堅持的柔性屏等技術和產品的應用前景到底有多少,商業和消費潛力又將於何時引爆,目前無法預測。
所以直到市場需求真正爆發之前,柔宇必須要保證自己要活下去,不惜一切。IPO則成為柔宇一賭勝負的關鍵。
五
結語
近些年,中國雖然湧現出越來越多的優秀企業,但讓人感到遺憾的是,這些企業大多都是海外模式的跟隨者,主要憑藉中國的勞動力紅利與市場紅利,通過模仿式創新發展而來,但較少有技術上真正從0到1的創造者,這是因為成為創造者的路程是艱難和孤獨的,社會對於這種企業的容忍度較低,創業者對這種領域也多存在著較大的畏難情緒。
著名經濟學家周其仁教授曾在一次公開演講中表達過類似的觀點,他談到,中國經濟作為後發經濟,從製造上看有一個重要特徵就是「看到了造」,而非「想到了造」,而發達國家很多是「想到了造」。
此外,他還認為,柔宇科技在柔性顯示領域便是實現了從0到1的突破,是為數不多「想到了造」的企業代表。
事實上,由於應用前景大,柔性電子技術早就在歐美日等地區被列為重點研發技術,成為國家級的戰略技術儲備剛需。尤其是在當前這個極為不確定的技術競爭環境下,我們迫切地需要像柔宇這樣必須走向國產化,自主擁有高精尖技術、全產業鏈,迫在眉睫的創新型企業。
做科技創新的人,需要受得了委曲,熬得住寂寞,經得起誘惑。而社會對於做科技創新的人,也需要有足夠的包容與耐心,畢竟對於這種具有重大戰略性意義的技術而言,這不僅是事關一家企業,更是事關國家的技術進步、事關我們每一個人的未來生活。
如何看待柔宇科技這樣的技術型公司?不妨借用那句經典電影臺詞——
「讓子彈再飛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