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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才是崑曲的文化精神?我們以為,要而言之,就是一種「和」的精神。周來祥曾指出:「『和』,是一個大概念,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本精神,它幾乎涵蓋一切,貫串一切。『和』,也是一種古代人的心理結構和思維模式,他們以此來規範一切,陶鑄一切,孔子思想由它陶鑄而成,儒家思想由它陶鑄而成,古代傳統文化也由它陶鑄而成。」崑曲藝術的「大團圓」結局即是由「和」陶鑄而成。孔子說:「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主張在禮的節制下,心理和倫理、個體和社會達到和諧統一,表現在崑曲藝術上就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審美體現。
「哀而不傷」的審美特色多在悲劇作品裡表現出來。《清忠譜》是部典型的悲劇作品,男主人公周順昌為閹黨所害,五義士因為聲援周順昌大鬧官衙而被捕,最後也不免於難,全劇籠罩著濃重的悲情氣氛。但在劇情的結尾處,魏黨倒臺,忠臣冤獄平反,周家三代榮蔭,市民們鬧祠祭奠五義士。封贈周家、祭奠義士等戲劇性行動有意識地衝淡和中和了全劇的悲劇色彩。王季思主編的《中國十大古典悲劇集》將孟稱舜的《嬌紅記》也列為悲劇範疇。劇中王嬌娘與申生真心相愛,但在封建道德與豪門貴族的逼迫下,他們不能締結良緣,悲憤之下,嬌娘拔刀自殺,申生絕食而亡,一對年輕人雙雙殉情。這是個愛情悲劇。結尾處,劇作家讓嬌娘、申生精魂化為一對鴛鴦,他們生前不能結合,死後永遠廝守在一起。人化鴛鴦是藝術家對男女愛情悲劇所能寄寓的美好希望,隱含著「精魂不滅」「哀而不傷」的美學思想。
「樂而不淫」的內涵比較複雜,它既可表現在正劇裡,也可體現在喜劇裡。湯顯祖就是遵循著「樂而不淫」的美學精神創作了《南柯夢》和《郵鄲夢》「二夢」。「二夢」裡的主人公淳于夢和盧生,一位原來是軍中副將,後被罷免回家;一位是邯尊郊區的小地主,雖然吃穿不愁,卻功名未遂,兩人都鬱悶不已,或借酒澆愁,或閒走在田埂上百無聊賴。因為他們渴望功成名就、榮華富貴,湯顯祖就讓他們在夢中過上大富大貴的生活。淳于禁成了駙馬,輕而易舉地做了南柯郡太守。早期執政清明,博得百姓的愛戴。但升職後他開始腐化墮落,弄權使利,結黨營私,敗壞朝綱,最終被罷黜回家,即回到了現實。盧生夢中成為富貴人家崔家女婿,憑著金錢賄賂朝官得中了狀元。一朝大權在握,他便營私舞弊,騙得多起功勞。在官場出生入死,出將入相,極盡人生享樂,最後他淫亂而死。
淳于禁、盧生都是在人生享樂的最高點突然終止享受,作者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在劇中湯顯祖給我們的答案是夢醒了。夢醒後,淳于夢、盧生需要對這段人生經歷進行反思,入道、成仙是作者給他們安排的一條出路。所有崑曲傳奇幾乎都有一個閃光的結尾,升仙入道是其中一種方式。我們感興趣的不是其升仙入道,而是主人公從夢中問到現實的過程所蘊含的意味,這種過程的轉變即熔鑄著傳統文化「樂而不淫」的審美精神高藻《玉簪記》則表現出「樂而不淫」的另一種審美形式。劇中女主人公陳妙常不是大家閨秀,更不是相府小姐,而是一位尼姑。她與書生潘必正的愛情故事也不發生在相府後花園、小姐的香閨或文人的書齋裡,而是發生在尼姑庵。
在人們印象中,尼姑庵乃修身養性的地方,它居然發生了一場愛情故事,顯然有悖傳統倫理道德。從劇中塑造的人物來看,作者高濂是有意打破傳奇創作的套路,借尼姑思春故事反抗封建禮教和宗教清規戒律,達到宣揚個性解放、追求世俗愛情的目的。假使陳妙常不是個尼姑,那麼,她與潘必正之間的關係則是一場忠貞專一的愛情,因為他們倆早就指腹為婚,只不過造物弄人,讓陳妙常流入尼姑庵成為了尼姑。既然是尼姑,追求非分的愛情就是破壞了庵規,就是淫亂的行為,但作者卻讓陳妙常亂而不淫,面對紈絝子弟王公子的引誘、糾纏,她堅決予以拒絕,表現出她的純潔和堅貞,符合了「樂而不淫」的審美標準。所以該劇上演後受到了廣大觀眾的熱烈歡迎,觀眾並沒有把它當作淫戲,而是當作一般的愛情戲來看,可見「樂而不淫」的審美原則起了很大的作用。
「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審美原則是傳統文人創作的審美要求,它運用到崑曲裡,也符合了普通觀眾欣賞的心理需求,在各種各樣的大團圓結局裡,這種審美要求和心理需求得到了和諧的統一。在文人的審美原則指導下,「中和之美」凝結為崑曲藝術的美學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