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執之用黃牛之革。莫之勝說(tuo)。
執,捆綁,和姤卦初六爻的系差不多;
黃牛之革。革就是黃牛皮,質地柔軟但卻很有韌性、很結實的東西;黃就是今天的黃色,和坤卦六五爻中黃裳元吉的黃一樣。它們都是土的顏色。在中國古代,認為萬物生於土,化於土,五行之氣的轉變也要通過土來完成,所以,土是一種比較中和的物質,用黃顏色的土來代表中和的特質,是非常恰當的。
說,在這裡讀音是脫,意思是逃脫、脫離。
用黃牛皮捆起來,不要讓他逃脫。
遁卦是一個逃離的世界,大環境就是這樣。就像夏天往樹蔭下面躲,冬天往暖陽下走一樣。趨利避害,人之本能理所當然。
雖然大環境如此,但《易經》一陰一陽之為道,陰陽調和、剛柔平衡的道理告訴我們,既然有可以逃遁、隱退的,那就肯定有不可以逃遁、隱退的。
在這個以逃遁為主的世界裡,別人可以遁,可以避開內卦的亂世,隱退到外卦的世外去,但是六二不可以。
安史之亂中,李泌可以離開朝堂,到衡山去修道,但是唐肅宗不可以;郭子儀可以離開一線戰場,回家裡休養幾年,但唐肅宗不可以;三國時期蜀國後主劉阿鬥,可以躲到後宮吃喝玩樂,但是諸葛亮不可以。諸葛亮遁了,蜀國就要完;小時候和同學打架,打哭了同學。一溜煙跑了,同學找到家裡,父母能和你一樣跑掉嗎?很明顯不能。
六二爻也是這樣,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他還有一些責任要承擔。如果六二爻也遁了,遁卦恐怕也就不是遁卦了。最後一點的公道都沒有了,太陽都被遮住,天地之間一片黑暗,那是第三十六卦地火明夷。
六二爻,得中得位,又與九五爻陰陽相應,是中正仁和的大人之象。中正仁和的大人,自有自己的堅守。在遁卦這樣的世道裡,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自己遁世而去,放任天下百姓在水深火熱裡掙扎的。治理天下百姓,修平海內政事,才是他們的願望。
堯到汾河北邊的姑射山,去拜見許由等四位神仙。到了之後,看見許由幾人的道家風採、仙人氣度,不由然的就忘了天下。很想留在姑射山修道,可最後還是沒有留下。一代聖主嘛,以蒼生為念,心繫天下,很正常;春秋亂世,道德崩壞,孔夫子雖然有心無力,但也不肯隱退世外,而是堅守在了亂世之中。儘自己的力嘛,做多少是多少。
六二爻,稍微往上幾步,就是世外桃源,逍遙無憂的所在。何必非要在塵世中攪這一塘渾水呢?六二爻的得中,就是心中堅定的信念,這種信念難能可貴,尤其在遁卦這樣的非常時期。能走嗎?不能。
有些東西可以隱遁,有沒有都沒關係,可以丟掉不要。也有一些東西,絕對不可以隱匿,比如做人做事所秉承的中心主旨。
做人做事的主旨,沒或許每個人都不一樣,也沒有辦法說。但不管你用仁也好,你用義也好,你用權也好,你用錢也好,你肯定得有。中心主旨的不同,讓世界上的人也五花八門、千奇百怪。
中華傳統文化的開山老祖之一,孔夫子,說過一句話,「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表面看,是孔夫子希望執政的人行王道,用德執政。但實際上孔夫子是希望,每個人的一生,不論做人做事,都能以德為中心宗旨。外在表現出來的言語行為,雖然千變萬化,但是都要以德為中心,德這個宗旨不能變。孔夫子要求的德,在今天看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凡能做到仁義禮智信中的任何一個,不以錢權論英雄,那就是了不起的人物。
六二爻做到了,所以它沒有遁。雖然也未必就做到了孔夫子所謂的德,但內心卻有自己的一份堅持,救苦存亡在大遁之世,為天下盡一點自己的綿薄之力。心中的信念,以及對於這份信念的堅持,就像用結實的黃牛皮捆綁在身上一樣,永遠都不會消失。
六二爻,是混跡於小人世界的君子,雖然身處小人的世界裡,但是卻做君子該做的事。就像三國徐庶,身在曹營心在漢。
六二爻,得中得位,與外卦九五爻,陰陽相應、琴瑟和鳴。不論是得中也好,還是黃顏色象徵的持中守中也好,總之是要堅貞正固;莫之勝說,不為外物所誘惑,任你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盞飲。能做多少我就做多少,哪怕一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