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9月13日 16:35 來源:《周易研究》 作者:金晟煥(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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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國中葉陰陽五行說的新發展
陰陽五行說的起源,至今學術界尚未有定論。對「陰陽」和「五行」概念的產生時期及內涵,曾有眾多說法,各有所當,尚無定論。陰陽說和五行說,它們從遠古各自獨立發展,原來並不屬於一個理論系統,這也是大家所公知的。在這個意義上,傳統說的「陰陽五行說」不是把「陰陽」和「五行」概念簡單地結合的結果,而是一個與已往的陰陽說及五行說不同的、新的理論模式。
最近《郭店楚墓竹簡》(註:荊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8年。)(以下簡稱「郭店本」)的出版,在學術界引起了很大的關注,對它的研究成了一個熱點。郭店本中有《五行》一篇,七十年代初它在馬王堆漢墓曾出過,當時學者多以為此書成書於戰國後期或西漢初。但出郭店本的楚墓(荊門郭店一號墓)的年代,屬於戰國中期後段,而此書思想的形成時期,應當更早一些。(註:李學勤,《從簡帛佚籍〈五行〉談到〈大學〉》,孔子研究,1998(3)。 )很顯然,郭店本《五行》保存有戰國中期以前五行思想的原樣。原初馬王堆帛書《五行》的出土後,龐樸先生把此書分為經、說兩部分,以為是「繼續思孟學派的」(註:龐樸, 《帛書五行篇研究》, 齊魯書社,1998年第2版,第91頁。)的作品, 乃因《荀子·非十二子》的「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子思唱之,孟軻和之」的記述。但郭店本《五行》相當於帛書《五行》的經部,當然它的成書早於孟子,所以李學勤先生提出「《五行》之經文為子思之說,傳文乃世子之意」(註:李學勤,《從簡帛佚籍〈五行〉談到〈大學〉》,孔子研究,1998(3)。)的意見,可靠性很高。
根據以上所述,郭店本《五行》提供了原始(最晚戰國中葉以前)儒家的五行觀念有關的思想材料。據郭店本《五行》記載:
五行:仁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義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禮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智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聖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以上所引依文物出版社本釋文)
從以上所引史料看,「五行」是指天道運行的五種方式,即仁、義、禮、智、聖的表現,顯然有倫理的意義。「德」是天的總的倫理本性,所以「五行」有「德之行」與「行」的不同,二者的不同點就在於內外之別,前者即指「德」的倫理本性的內在運行;後者則是出自內在的倫理本性的外在的表現。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五行」與「四行」的區別。「四行」只講仁、義、禮、智的四種善行。「德之行五」、「德,天道也」二句表明「天道」有「五行」;「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二句則表現「人道」有「四行」。但郭店本《五行》又謂:「五行皆形於內,而時行之,謂之君□(子)」。由此可見,「五行」不僅是天的五種倫理行為,人也有五種倫理行為的可能性。從郭店本《五行》可以看到,戰國中葉以前確實有「五行」概念,但它有五種倫理行為的意義,與後人所謂「陰陽五行」的五行有很大的差別。
以上簡單地述及郭店本《五行》的「五行」與木、火、土、金、水「五行」無關,它與傳統說的陰陽五行說更不相通。那麼,創造傳統說的陰陽五行說之功仍然歸於騶衍(或稱「鄒衍」)。在中國思想史上,騶衍最早把陰陽和五行概念相結合起來,提出系統的陰陽五行說。《史記·孟子荀卿傳》記載:
騶衍,後孟子。騶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遠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註:《史記·孟子荀卿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7冊,第2344頁。)
騶衍「深觀陰陽消息」的自然秩序,以陰陽、五行概念為核心,在空間上談到「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限」;在時間上涉及「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遠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他以陰陽、五行之氣的運動為宇宙的普遍規律,從而講釋自極小至無限的空間,又討論自今追溯到天地生成以前的時間。「大九州說」屬於前者,「五德終始說」屬於後者。其中,五德終始說是用五行相勝的原理來解釋朝代更替的學說,即陰陽五行的數術與天命論相結合的一種歷史哲學。騶衍的五德終始說,在中國古代思想史上,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尤其是對戰國中葉以來天命論的變化起了很大的作用,為秦漢專制皇朝的中央集權製取代殷周以來分封制的政治改革,奠定了堅固的理論基礎。過去,許多學者指責,騶衍的五德終始說是荒唐無稽的學說,司馬遷曾經批評:「此豈有意阿世俗苟合」、「其言不軌」(註:《史記·孟子荀卿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7冊,第2344頁。), 近代學者也多認為五德終始說不過是一種宗教迷信。筆者則不贊同這種意見。騶衍的學說絕不是胡言亂語,它反映當時自天文、星佔、曆法知識的成熟引起的天命論的重大變化,值得注意。依此觀點,本文考察陰陽五行說對中國古代天命論演變的巨大作用,以及在秦漢朝盛行此說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