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詩》和《孔雀東南飛》一起,並稱為「樂府雙璧」。
需要注意的是,所謂的「雙璧」是指民間樂府詩歌而言的,並不包括文人主動自發的創作。
《木蘭詩》在樂府中的地位,屬於民間敘事詩
南北朝時期的「樂府」詩有涇渭分明的兩部分:
其一是屬於南方抒情為主的文人樂府,用辭雅致,情感細膩,以描寫情愛為主,比如著名的《西洲曲》,其中名句為: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其二是屬於北方敘事為主的民間樂府,用辭質樸,行文簡練,以講述情節為主,比如《木蘭詩》和《孔雀東南飛》等。
《木蘭詩》作為「樂府雙璧」,其實只是代表著北方民間樂府的最高成就之一,屬於民間派系。
但是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談,拋開樂府的民間或者文人取向,從敘事詩的角度來說《木蘭詩》,能發現這些詩歌的另一種特色。
敘事詩的發展有一個明顯的過程,《詩經》時代往往是一句、兩句的片段化敘事,詩人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到了楚辭時期才有了完整的敘事詩。
直到漢代蔡文姬《五言悲憤詩》的出現,才真正讓人們看到一個形式工整的敘事詩是什麼樣子:
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人言母當去,豈復有還時。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見此崩五內,恍惚生狂痴……
這是蔡文姬漢末時期淪落匈奴生下子嗣,即將返回中原不得不與其子分離時的場景。拋開故事內容不談,其給人的閱讀感受已經和唐朝時期杜甫等人的敘事詩非常接近了。
而《木蘭詩》的形式和這樣的詩歌同樣很貼近,只不過用語稍顯民間化,其中偶爾會出現一些違和感。
我們來看這一句:
萬裡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這是其中對於木蘭從軍之後戰爭的描寫,十年戰火被壓縮在前四句之中。
不說這種技巧是不是民間文學能達到的,單說其用辭、結構等方面的特色就有非常濃厚的文人色彩,這與這首詩中的其他語句對比非常鮮明。
這就說明,我們現在看到的那些著名的民間敘事樂府詩歌,其實不僅僅來自於民間。故事的主體是民間傳說,但語句其實是經過了文人的潤色。
《木蘭詩》的故事主題,在於傳奇而不是忠義
《木蘭詩》經過文人的潤色之後,其結構布局對於主題來說有了更鮮明的傾向性。
那就是表述的是木蘭故事的傳奇性,而不是為了國家、民族而徵戰。
試想,從軍打仗自古便是男兒,那麼當一個女子裝扮成男人替父從軍,是不是顯得非常具有傳奇性?
這才是符合民間故事的調性,要以傳奇的方式來講述故事,才能引起普通人的興趣。
那麼,既然有了替父從軍的主題,那麼就要講述木蘭的經歷,家人對這件事是什麼態度?木蘭如何奔赴戰場?戰爭結束之後木蘭是否還活著?活著的木蘭又有著什麼樣的結局?
這些才是人們真正關注的焦點所在。
那麼,如果在這首詩中詳細描寫戰爭,那麼為了吸引觀眾,必須要寫得精彩跌宕,必然會有著驚險萬分的描繪,這無疑會衝淡故事的傳奇性。
人們對於木蘭從軍這一件事情的關注,轉而變為了對於戰爭場面的熱忱,豈不是跑題了嗎?前面所做的鋪墊以及後續的故事,就會以戰爭部分為分界點,明顯斷成了三節。
這才是對敘事詩整體性的破壞。
所以,戰爭十年僅僅用六句話一帶而過,人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凱旋而歸的木蘭命運如何,這樣的故事才更為順暢,也更為符合閱讀的習慣和心理。
要知道,古代所有的詩歌,尤其是敘事詩,都是要考慮讀者的感受,並不是像今天很多人所說的那樣,寫給自己看。
古代的文人詩歌是向社會表達自身的「情志」,所以自然需要讀者來共鳴;而敘事詩本身就是以故事的形式來達到傳播的目的,自然需要讀者的理解。
所以,分析這樣的敘事詩歌,尤為需要站在讀者的角度來看待整首作品,因為在創作的過程中,這也是作者的考量。
《木蘭詩》故事的衍生,背景在隋唐時期
《木蘭詩》講述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結局僅僅在於其凱旋歸來。
但這種故事的傳奇性又非常得高,深受民間歡迎,以此為題材的衍生作品也非常多,最為著名的就是《隋唐演義》當中為其改編、續寫的故事。
《木蘭詩》的風格很像唐詩,在隋唐之際被人潤色的可能性非常高,所以時代的背景也帶有濃厚的唐朝色彩。
《隋唐演義》中,花木蘭還是和詩中一樣,屬於少數民族的部隊,但並不是打了勝仗凱旋,而是做了俘虜。
恰恰俘虜了她的軍隊是一支全由女子組成的部隊,她也因此而得以活命。
這裡面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邏輯推測,就像詩中所言:
同行十二載,不知木蘭是女郎。
那麼,花木蘭的相貌以中國的自然審美來說,作為女性自然是極為醜陋的。
但是花木蘭有一個妹妹,叫做花又蘭,卻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後來嫁給了羅成,所以花木蘭又成為了一個和主角勢力同一陣營的角色。
這樣安排無非是因為花木蘭在民間的形象是正面的,一位女子如此勇敢、善良、孝順,如果還要變成隋唐英雄們的對立面,那這些英雄就不夠英雄了。
而對於花木蘭的結局,有說其嫁給了當時的可汗,有說她因為不想嫁給可汗而自殺的,不一而足,反正是故事的一個分支,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關注。
但是,從這一現象當中我們可以看出,「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在民間是有著非常高的影響力的,並且這是一位正面形象,在故事素材的處理上明顯需要考慮民間的接受心理。
所以,不論是《木蘭詩》還是小說演義裡,對於花木蘭參與的戰爭都是略寫的,不讓帶有高關注度的戰爭描寫搶了「木蘭」的風頭。
這樣才會使得故事的主題更為鮮明,不至於喧賓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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