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早逝,母親改嫁,47歲的陳厚安(化名)自幼年起就漂泊無定。兩次刑滿釋放後,他居無定所,工地在哪,房子就租在哪。
嫌疑人陳厚安(化名) 圖/高安公安
一向獨來獨往的他,不常回家,直到一場兇殺案的發生,他的名字被再度提起。2020年12月23日,江西省宜春高安市警方發布通報稱:當天中午12時許,高安市城區發生一起刑事案件,致1人死亡1人受傷。經查,高安籍男子陳厚安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正組織力量對其展開追捕。當晚11點58分,逃亡11個小時後,陳厚安在高安市瑞州街辦西門村委附近落網。
兇殺案發生後,高安小城裡流傳各種版本的猜測,但即便是身邊人,也沒人能準確說出他殺人的原因。
陳厚安生活單調乏味,工地、出租屋、短視頻世界是他的三點一線。出事前,他在抖音上發布了數條與女人合拍的短視頻,在理髮店照常颳了鬍子,正常出門,沒人看出他有何異樣。
作案前,只有同母異父的弟弟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他有病,要死了,記得幫他收屍,多燒點紙。」
「你回頭幫我收下屍,多燒點錢」
東方大市場血跡已被清理乾淨,仍陸續有行人停在攤前,問起幾天前的兇殺案,附近商戶湊過來描述當日目睹的情形。
兇案發生在12月23日中午12時許。當時,菜市場行人寥寥。24歲的家庭主婦周雲(化名)騎電動車從北向南走,前面踏板上坐著2歲的兒子。天冷,周雲用衣服包裹著兒子,慢慢騎,邊走邊望向左邊的豬肉攤。
陳厚安在她身後同向而行,手中揮舞著一把十公分長的尖刀,腳步匆匆。突然,他走到周雲車旁,用胳膊攬住她的頭。
周雲感知到背後人的動作,還不知怎麼回事,說了句「幹嘛,幹嘛」,就被陳厚安用刀割破脖子,又刺向腰間。周雲喊了聲「救命」,然後一頭栽倒,把懷裡的兒子壓在身下。
「殺人了,殺人了」,旁邊豬肉鋪老闆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連聲喊叫,他拿起了剁骨刀。陳厚安向東跑去,直通馬路。
剛拐過去,他迎面撞見了正閒逛的服裝攤主王晴(化名),他將王晴推倒至雜貨鋪門口捅刺數刀後,繼續向東逃跑。
接連兩起兇殺案,菜市場一片混亂。商戶和行人聚過來,狹小的過道被擠得水洩不通。有人將周雲的兒子抱起,將她扶起來,撥打了110和120。那邊,身下流血的王晴,尚有一絲意識,有人附身在她耳邊問她丈夫的電話,她回應,卻接連報錯。哄鬧聲充斥在帶有血腥味的空氣中。
最終,周雲搶救無效當場身亡,王晴被送醫搶救,至今仍在重症監護病房中。
陳厚安的行為並無任何徵兆。只是案發前兩天,同母異父的的弟弟劉強(化名)接到他一個6分鐘的電話。
電話裡,陳厚安說,「我有病,要死了,你回頭幫我收下屍,多燒點錢。」
兩人此前從未聯繫過,一打電話就要收屍,也沒說地址,劉強以為他開玩笑,回復「有病你就去治」。
工地包工頭也接到了陳厚安的電話,問最近有沒有活,包工頭告訴他,等過兩天有活了就通知他。
案發當天下午,包工頭想通知他來工地,剛打開手機就發現:陳厚安殺人了。
再往前追溯兩個月,陳厚安在高安市一家旅店長租了間房,房裡有床和電視機,公用衛生間,正常每天40元的租金,老闆娘一個月只收他500。雖然他總是100、200的付錢,但老闆娘從不催。
「他跟我說,在工地做包工頭,老婆女兒都在上海,」老闆娘說。
那些日子,陳厚安每天早上出門,晚上吃飯時回來,從不帶朋友回家,租客裡也沒有跟他相熟的人。
除了房間很亂,老闆娘回憶不起對他的印象,「我有時捧他,像你這樣有素質的人,怎麼會不打掃衛生呢,他聽了就會自己打掃。」
他每天都會去樓下理髮店刮鬍子。理髮店老闆娘回憶,「12月23日出事,他21日還來颳了鬍子,從不賒帳。」後來她在網上看到抓捕照片,發現竟是每天來刮鬍子的客人,「嚇得半死」。
案發後,警察來旅店帶走了幾件陳厚安的衣服,剩下的行李被收入倉庫,沒人來取。
「坐過兩次牢,一次3年,一次14年」
一條平整的水泥路串聯起長樂村和塘下村,陳厚安先後在這兩個村莊生活過,兩個村莊相距不足800米,離高安市東方大市場僅8公裡,殺人的消息很快傳回村中。
陳厚安舊宅不遠處,有村民圍坐著切菜,討論不久前的這起兇殺案,感慨,「他在村裡也沒幹過壞事,誰能想到會殺人呢?」
現年47歲的陳厚安出生在江西省高安市長樂村,幼年父親去世後,隨母親改嫁到塘下村。塘下村村長劉強(化名)是陳厚安同母異父的弟弟,比陳厚安小4歲。在他印象裡,陳厚安一向獨來獨往,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就連弟弟也不願多說。「以前跟著他做事,他總說不要我管。」
劉強透露,陳厚安曾兩次坐牢,「一個3年,一個14年,2006年才出獄。」但為何坐牢,作為家人,劉強一無所知。出獄時,劉強並未去接陳厚安,他自己回到長樂村,路過塘下村時,兄弟倆沒打招呼。
劉強記得,陳厚安在第二次坐牢之前,曾與人打架,縫了40多針,「那之後,腦子就有點問題。」
出獄後,陳厚安在高安市工地上扎鋼管架,只有過年才回家,「我見到他,往邊上走,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我們見面也不說話。」
只有一些上了年紀的村民,還記得這個少言寡語的人,每次回村都是一個人,見了認識的人也會打聲招呼。
陳厚安曾與改嫁的母親在塘下村生活,8歲那年,他獨自返回長樂村,偶爾和親哥哥住到一起。
如今,陳厚安在長樂村的老宅已經坍塌,無法住人,他的母親也於今年去世。
兩年發1萬多條短視頻
陳厚安至今沒有結婚,長期在高安市工地上搭鋼管架,工地鋼管架包工頭與他相識四五年,說他「是一個熟練的鋼管工,不缺錢,一天賺300、400,甚至450。」陳厚安曾拜託包工頭幫他介紹女朋友,對方沒當回事,「你兩千多女粉絲,還用我幫你介紹?」
他喜歡拍視頻,目前看到的第一條視頻發自2018年12月17日,到2020年12月22日,兩年時間裡,他一共發了一萬多條短視頻,平均每天4-5條。而視頻的內容,幾乎全是他和不同女人的「合拍」。
這些女人的註冊地址遍布全國,和陳厚安一樣,很多顯示單身。在帳號「喜歡」一欄,陳厚安點讚收藏了7萬多條這樣的視頻,每次陳厚安都選一條對方的視頻下載,然後與他的自拍「合」到一起,營造出視頻平臺常見的直播連麥效果。
所有視頻的標題也都一致:與「@XXX」一起合拍。
視頻中,他眼神迷離,時常噘嘴偏向右側合拍的女子。他偏愛一款墨鏡特效,常赤裸上身,露出正胸膛上的老鷹文身,或抽一支煙,或喝一口酒。視頻中,陳厚安不說話,擠眉弄眼,或搖頭晃腦。視頻的配樂大都是網紅歌曲DJ版,如《紅塵情歌》《多想再聽你說你有多愛我》和《愛情等不起》等。
他的這種單方面互動,幾乎從未得到任何一個「@XXX」的回應。只有一個粉絲在他視頻下面發過評論,那是2020年12月19日的一條視頻,是他的一條自拍,他隨著背景樂DJ《曾經相愛過的人》搖頭晃腦,一個粉絲在評論區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
案發前一天,他發了5條視頻,有1條自拍,視頻中,他穿著棉外套,靠在床上,戴著耳機搖頭晃腦,配著《行船人的純情曲》。
另外4條仍是和陌生女人的「合拍」,事發前最後一條視頻中,標題為「和@XXXX」一起合拍,他仍然擠眉弄眼,沒說話。對方是一個註冊地址為廣西的女子,單身,45歲。
他的抖音名叫「江湖一盞燈」,有2000多粉絲,關注則有近5000人。他關注的也多是比較活躍的女性。一萬多條視頻中,記錄他自己的生活視頻甚少。
最近兩個月的數百條視頻中,只有兩條是個人生活記錄:2020年11月14日,他拍下在馬路邊大排檔吃飯的場景,桌上擺著幾個盛放飯菜的盤子,只有幾秒。2020年12月2日,他拍攝在門外跳舞的理髮店老闆娘,同樣只有幾秒。兩條視頻沒人評論,只有7個點讚。
他的生活軌跡大致可以描述為:白天在工地打工,下班後在路邊飯店吃飯,去超市買來菸酒,回出租屋玩手機、拍視頻。酒足飯飽後,靠在床上,紅光滿面,嘴上叼著煙,手裡旋轉著煙盒,隨著音樂搖頭晃腦,和陌生女人「合拍」。
案發至今,死者周雲的丈夫依然沒想明白,光天化日,公共場合,兇手和妻子非親非故,為何會持刀殺人。
周雲家就在案發現場對面的小區裡。出事後,周雲遠在江西上饒的娘家人趕了過來。丈夫一直後悔,「如果當初不跟她在一起,她就不會來到高安,那樣起碼她還有條命。」
周雲今年才24歲,通過網絡與大她四歲的丈夫認識並相戀。婆婆回憶,2013年,兒子帶她回家,全家人都很滿意,一米五的個子,小巧玲瓏,講話溫聲細語。因為家裡沒有女兒,公婆就把她當親女兒看。
次年,周雲和丈夫結婚,嫁來高安,先後生下三個孩子。平日裡,她全心在家帶孩子,丈夫則上班養家,兼顧買菜做飯。即便出差,也不會超過一星期。
年輕夫婦的五口之家,原本幸福美滿,直到一場無妄之災降臨。
傷者王晴至今仍躺在重症監護室裡,丈夫整天在門外守著,母親從家裡帶來一床被子,夜裡丈夫就躺在長椅上。監護室的門外沒有空調,他只能裹緊被子,不敢離開。醫生告訴他,因為砍到動脈,傷者的左手會留下後遺症,以後很難提重物,也不能保證正常吃飯。
案發至今,關於陳厚安的殺人動機,警方未予披露,沒人知道他內心在想什麼。可以確定的是,他原本無人問津的最後一條視頻「熱鬧」了起來。
來源:瀟湘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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