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能使人願意衝破個性,階層,種族,禮教的束縛而不顧一切呢?唯有愛。
《青鳳》男主人公:耿生名叫耿去病,是太原人,他的叔叔有一所大宅第,後來因為家道中落大半個宅子荒廢了,經常會出現一些怪異現象,因此搬家到別處去了。
這所宅院只剩下一個看門的,越來越荒涼。
耿去病的特點就是狂放不羈,他告訴看門的老先生,當院子中發生怪異的事情時,一定要叫他。
一晚,看門的老先生見樓上的燈光明滅,就趕快去告訴了耿去病,耿去病就不顧別人的勸阻,要到荒宅裡去一探究竟。
他到了荒宅看到的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的場景,他結識了借住在這裡的這一家人,他們姓胡,也認識了胡先生的兒子孝兒和他的侄女青鳳。
他闖入胡先生家的酒席之後,自我介紹說,他是狂生耿去病,而在飲酒的過程中,他對青鳳一見鍾情,神志飛揚,不能自主,拍案曰:得婦如此,南面王不易也!
也就是說,他當面表達了對青鳳的追求和愛慕,雖然這是他狂放個性的一種體現,但是對謹守禮教的青鳳一家而言,這是非常失禮的行為,酒席不歡而散。
之後耿去病就搬去了這所荒宅,而青鳳的叔叔決定扮成厲鬼嚇走耿去病,但是他不但沒有嚇走耿去病,反而被耿去病的狂放舉止給弄得很慚愧,然後舉家搬走了。
耿去病與《聊齋志異》裡很多文弱的書生不一樣,他屬於狂放勇敢的類型,而他的這種狂放不拘禮節,恰恰跟青鳳謹守禮教的叔叔形成對比。
而青鳳成長在這樣家教嚴格的環境裡,性格較為內向,情感內斂,與耿去病的個性恰恰相反。
她的這種含蓄和內斂也跟《聊齋志異》裡許多的狐女鬼女形象非常不一樣。
一個個性狂放的人和一個個性內斂的人,他們的愛情故事,似乎跟大部分人狐戀的故事不一樣。
在青鳳還沒出場之前我們就知道,他們家的家規森嚴,通過她叔叔的口,我們還知道青鳳非常聰明,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領。
在酒席上,她一言未發,但是很顯然她非常欣賞耿生。所以當耿去病大膽凝視她的時候,她也只是害羞地低下頭。
而當耿去病偷偷在桌子下踢她腳的時候,她也只是把腳收起來,也沒有生氣。
她心中有感情,但是她感情的表達方式顯然和耿生的表達方式非常不一樣。
郭興良先生在《藝術辯證法的精妙體現》這篇文章中說:作為小說主人公的青鳳,是個複雜而矛盾的統一體。
她美而嬌弱,慧而不露,柔而放膽,既追求精神的自由與切身幸福,又謹守恰悖於此的閨訓家範。
強烈的主觀熱望與森嚴的客觀限制在她身上構成了複雜而微妙的統一。
而故事的發展恰恰是這個美而嬌弱的女子,最終大膽留在了耿家。
一狂放,一內斂,兩個主人公的個性形成了對比和映襯,在藝術上極其富有魅力和張力。
蒲松齡的好友畢怡庵也是一個「倜儻不群,豪縱自喜」的人,他每讀青鳳傳,就「心輒嚮往,恨不一遇,因於樓上,攝想凝思」。也想遇到一個像青鳳這樣的女子。
而青鳳與耿去病的相遇就是別離,在酒席上,耿去病的狂放表白,讓青鳳跟她的嬸母大驚失色,趕快離席而去。
而之後,青鳳的叔叔未能把耿去病嚇走,自己則帶著一家人搬走了,惹不起就躲唄。
在離別的時候,青鳳就曾告訴過耿去病她搬家的原因,說是:阿叔畏君狂,怕了。
而且在離別之際,因為耿去病和青鳳相見了,這種相見違背了封建禮教,青鳳就被叔叔痛罵一頓,呵詬萬端。
可見青鳳的叔叔對於違背禮教的行為是有多麼痛恨。
所以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出來,這個故事講的不是門第的阻礙,不是財富的鴻溝,而是個性或者是理念的衝突。
這種衝突不是來自於兩個年輕人,而是來自於兩代人。
這種衝突蒲松齡沒有特別鮮明地去寫,但是卻很難解決,因為這種衝突是內在的,本質的。
那這個故事該怎樣才能夠順利地進行下去呢?這種巨大的差異可能只有生死才能夠跨越。
所以蒲松齡設置了一種特別的境遇,他讓胡先生遇到一場劫難,也就是被獵人捉住了,而耿去病恰巧認識那個獵人,所以當他把那隻奄奄一息的狐狸救下來的時候,耿去病和胡先生就有了一個握手言和的機會。
這場愛情才得到了遲來的來自於家庭和長輩的祝福。
傅江先生在《青鳳二題》這篇文章中說:相形之下,故事中的女主角青鳳卻顯得很被動,個性也較為朦朧,她雖然愛耿生,然而卻瞻前顧後,缺乏耿生那種不顧一切追求所愛的精神。
她性格軟弱,缺乏與封建家庭抗爭的勇氣,因此常常是屈從於命運的安排,在叔父的詬責下,她『』羞懼無以自容」,只能留著眼淚忍痛離開自己的心上人。
照她這種性格發展來看,她是絕不會與耿生有好結果的,最後她與耿生的重逢實屬偶然。
看起來青鳳最終能跟耿生在一起,確實就像傅江先生所說的是因為一場偶然,但我個人的看法是,這場相遇其實是這兩個人個性發展註定的必然。
青鳳和耿生別離之後就杳無音信,直到有一天,耿生在路上救了一隻被獵犬追逐的狐狸,把它抱回家,結果狐狸變成了青鳳。
那按照青鳳的個性,被救以後,她應該回到她的家庭中去,而不應該留在她叔叔不喜歡的耿生家。
她明明知道他們的結合不會得到叔叔的祝福,但是她還是依然留了下來。青鳳在此時,其實已經極大地突破了她原來謹守的封建禮教,而且也忍痛放棄了雖然管教嚴格,但卻充滿溫情的家庭。
不但愛情戰勝了禮教的束縛,青鳳也突破了自己內斂的個性,所以這場重逢表面上看是偶然,但實際上又符合故事發展的必然邏輯。
這樣一狂,一嬌的兩個對比鮮明又互相映襯的人物形象,相互輝映,各具魅力。
而耿去病狂放的性格,他的深情,又使得含蓄內斂的青鳳受到感染,最終也勇於突破枷鎖,完成自我的突破,成就了一段美滿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