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馬晉一
【一】
名著《西遊記》裡，赤腳大仙應該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此君在天庭並非擔任具體職務，屬於散仙之列，但江湖地位似乎頗高，蟠桃盛會名單上有他。更有趣的是，天庭每每發生拐點事件時，偏偏卻有他的身影。由此看來，他在西遊神話世界裡，又是引線式人物。
譬如原著第五回，孫悟空從七仙女口中得知蟠桃會名單無他，盛怒之下，動了砸場子的念頭，途中恰恰遇到赤腳大仙，便有了一段對話。
大聖道：「老道不知。玉帝因老孫筋鬥雲疾，著老孫五路邀請列位，先至通明殿下演禮，後方去赴宴。」
大仙是個光明正大之人，就以他的誑語作真，道：「常年就在瑤池演禮謝恩，如何先去通明殿演禮，方去瑤池赴會？」無奈，只得撥轉祥雲，逕往通明殿去了。
不用說，赤腳大仙實為磊落之人，便被悟空誑騙去了他處。而悟空變身大仙模樣，大搖大擺地來到瑤池，也不見門衛阻攔，成功「刷臉」進入內堂，又見天官力士們正張羅著晚餐，便一併用瞌睡蟲迷暈，然後不顧食相地海吃起來。
正是悟空喬裝赤腳大仙來了一通海吃，方才推倒了導致事態失衡的多米諾骨牌，也就有了後續大鬧天宮等一連串的故事。
【二】
而在原著二十二回，還有一段故事。
當時取經人途徑八百裡流沙河，坐鎮河間的，便是一隻頂著蓬鬆紅髮、兩睛似燈的妖精。但此妖非尋常妖精，乃是前御前捲簾大將沙僧，因故被貶此地。對於這段慘痛往事，但凡河邊有人跡走動，沙僧總要拉著來人的手，淚眼婆娑地回憶一番，「往來護駕我當先，出入隨朝予在上。只因王母降蟠桃，設宴瑤池邀眾將。失手打破玉玻璃，天神個個魂飛喪。玉皇即便怒生嗔，卻令掌朝左輔相。卸冠脫甲摘官銜，將身推在殺場上。多虧赤腳大天仙，越班啟奏將吾放。饒死回生不典刑，遭貶流沙東岸上。」
這段陳述自然是繞不過赤腳大仙。其間陳辭，我們又大抵知道，此君於天仙之列，屬「天、地、神、人、鬼」五仙等級鏈的頂端，也暗合其江湖地位。同時在替沙僧求情這事上，原著用了「越班啟奏」一語。何謂「越班」，即是不符合常制，這也印證了其散仙身份，行政編制非在天庭。在當時肅殺的氣氛下，百官驚得魂飛喪，一個蹭飯吃的神仙，本可以明哲保身、高高掛起。但他卻敢於跳將出來，替罪人說情。一是說明其確為「光明正大之人」，同天宮那群官場「老油子」的大為不同。二是暗示赤腳大仙和沙僧或關係斐然。
【三】
民間關於赤腳大仙的傳說，也頗為有趣。
最為離奇的，便是宋代王明清《揮塵後錄》裡一段記載：「仁宗母李後，曾夢一羽衣之士，跣足從空而下云：來為汝子。後召幸有娠而生仁宗。仁宗幼年，每穿履襪，即亟令脫去，常徒步禁掖，宮中皆呼為赤腳仙人，蓋古之得道者李君也（由是看來，赤腳大仙或為李姓）。」
因仁宗幼年常徒步掖庭，故認為其為赤腳大仙轉世，頗有附會之嫌。但古時假託神跡，給自己貼金的案例，其實不在少數。譬如唐代大詩人李白，據說他老娘夜裡夢見金星入懷，故給他取字李太白。而在古時帝王，假託神仙、神龍後人或轉世的事例，更是不勝其數。
但仁宗故事，側面上也反映赤腳大仙頗接地氣，也頗有人氣，事跡在民間多有流傳。並且，多以樂善好施的慈悲仙人面目出現。
【四】
興許，正是赤腳大仙在凡間的好名聲，使他成為了能夠「刷臉」進入天庭各大盛會的特權人士
在玉帝看來，赤腳大仙成功打通天庭和凡界之間的隱秘且並不暢通的渠道，並向世人釋放來自天界的善意。在西遊神話裡，但凡有正式編制的神仙，是不允許同凡人親近的，並有意製造神、人之間的種族隔離，其用意大抵是塑造神仙的神秘性，以期凡人敬畏。譬如，原著一百回中，八大金剛就曾說了大實話，「此間乃長安城了，我們不好下去，這裡人伶俐，恐洩漏吾像。」這就是保持神秘性的具象表現。但在某些特殊情況，神仙為了宣傳天恩，也會適時顯身，如在原著八十七回，因郡首冒犯天威之故，鳳仙郡常年無雨，百姓苦不堪言，後龍王奉玉帝之命，網開一面，下了一場好雨。一旁欣喜異常的悟空，就曾提議道，「列位可撥開雲霧，各現真身，與這凡夫親眼看看，他才信心供奉也。」此時的龍王一眾，大概就起到了「神仙宣講團」的作用。
反觀赤腳大仙，其非天庭體制中人，自然少了綱條制約，卻又自帶神仙標籤。他的樂善好施，無形中在世人心中樹立仙人的光輝形象，起到了良好的宣傳作用。世人感恩並口口相傳，轉而對天庭的敬奉。而這些，正是玉帝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