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小人」?「小人」就是那些妨礙我們發展的人。界定「小人」的尺度通常是沒什麼譜的,完全從個人利益出發,毫無理性,絕不公正,也不公平,更不會公開。
小人,也許是毒如蛇蠍的後娘,也許是仗勢欺人的街霸,也許是給你小鞋穿的公司領導,也許是與你瞄準同一職位的同事,也許是如敵國般的同行,更多可能是迷住了你丈夫的狐狸精二奶……他人即地獄,只要你覺得鬥不過他(她)的,就將他(她)統統撥入「小人」行列。
需要打小人的,都是瀕臨精神崩潰的弱勢群體。
每年三月五日或六日,也就是農曆的驚蟄,也叫「白虎日」。據說,這一天正是萬物逢春,一切蛇蟲鼠蟻四方妖孽,都被旱天雷驚醒,復活出土,為害人間。是時也,小人兇猛異常,非打不可。
不過打小人的民間習俗在大陸已經式微。要打,得到香港的鵝頸橋去打。
鵝頸橋,是香港打小人的集散地。那橋,其實是一條高架橋,橋底乾爽通風,終日有叫賣聲不絕於耳,人來人往,四季興隆。它位於港島,正好是灣仔與銅鑼灣的交界處,一條大路,宛如一條人間長街。街的這邊,住著多數的窮人;街的那邊,住著少數的富人。富人那邊是銅鑼灣,香港興旺的時候,銅鑼灣的店鋪租金全球最貴,蓋過紐約的第五大道和日本東京的銀座。
驚蟄這一天,鵝頸橋有如武林盛會,人山人海,全香港的仇男怨婦,都來到橋墩下打小人。
《大紅燈籠高高掛》裡面,頌蓮的丫環妒忌主人,扎了一個布人,上面寫著頌蓮的名字,胸口上插滿銀針,相當於下了毒咒。打小人類似這樣,不過,只要你交上最低起始價50元,這一套就有人代勞了。代勞者是專職打手——神婆,通常是幾位香港大媽。大媽會幫你扎個紙人,上書小人的姓名數據,最好有小人的生辰八字或照片,以助大媽精確「制導」,命中目標。然後,大媽將小人和金銀元寶百解鴻運五通,捲成筒狀,在當事人襟前轉幾圈,再點火拜祭,念動咒語,呼喚鬼神合力懲辦小人,邊念邊唱,邊唱邊拎一隻木屐往紙人上打。幾檔一齊開打就熱鬧非常,噼哩啪啦響成一片,儼然一臺大戲。偶爾大媽會玩玩氣氛,說小人猖獗,自己乏力,讓當事人脫下鞋子幫著一道打,她打哪你打哪,她說啥你說啥,一唱一和,直打得賓主兩人手臂發麻,估計小人氣焰全消為止。
鵝頸橋就這樣出名了。由於競爭日烈,小人打之不盡。鵝頸橋基本成了一條訴苦伸冤的橋。人民內部矛盾太多,橋墩下的大媽們打小人打成長流水生意,設一個固定攤位,不再局限白虎日了,小人也不用扎,有批量生產的印製品。印製品上的小人,衣著古色古香,表情古靈精怪。大媽一年到頭鎮守橋墩,嚴陣以待,有求必應,隨時開打。
前來打小人的,都是在人生的正面戰場上落敗的小人物。正面輸了,只好將戰場悄悄地延伸到鵝頸橋底,打打埋伏,期望那些仗勢欺人的傢伙,陰溝翻船。對小人物而言,這一打意義非同小可,於無奈之中洩洩私憤,出一口惡氣,贏得五內通竅,元神歸位。相當於一次神奇的精神療法。說不定得益於這種風俗,香港少建了兩間精神病院。
世事難料。同儕朋友夫妻,亦難免同室操戈,成為彼此的小人。真有那麼一天,大家不妨到鵝頸橋下,背對背地打一打小人,虛擬決鬥一番,順一順氣,或許可以化幹戈為玉帛呢。(南方日報 鍾潔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