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撰稿人 嚴以勒
一
當下疫情狀況概述
目前新冠病毒疫情依然還在世界範圍內肆虐,在某些國家形勢依舊嚴峻。
據世衛組織最新數據,日前全球累計確診新冠肺炎病例已達到1212萬例,累計死亡病例已超55萬例。已有20個國家確診病例超過十萬,其中美國確診病例已超314萬例(死亡病例超13萬例),巴西確診病例已超171萬例。這個數據是觸目驚心的,而且還在不斷增長中!
不過,曾經在中國肆虐一時的新冠病毒疫情已經得到強有力的控制,國家「兩會」也已順利召開,各地復工復學都在有序進行中,人們基本上恢復了正常生活。
雖然上個月北京新發地批發市場一度爆發和年初武漢類似的嚴重疫情,造成疫情升級,但也很快得到有效控制。嚴控境外輸入,防止疫情在國內反彈,是目前中國應對疫情的主要任務。此外,還有韓國日本義大利等國家,曾經都是遭遇疫情較為嚴重的地區,但都得到了有效控制,都在朝向好的方向發展。
二
對當下疫情進行回應的三種傳統模式
回想今年春節假期及之後一段時間,尤其是在武漢封城之後,新冠病毒疫情一度不斷惡化,幾乎致使全民「禁足」,也給社會生活帶來嚴重衝擊。這一現象也引起不少基督徒的關注和思考。
除了某些奇葩現象(比如美國有牧師隔著電視屏幕「治療」新冠患者,韓國有牧師號召要相信神的保守,不要怕感染,而要繼續聚會)外,歸納各主內自媒體平臺(含一些掛名基督教的宗教營銷平臺)和微信群裡的信息,主要有這麼三個進路:
第一,認為是人違背了舊約裡有關飲食條例的律法,隨便亂吃野生動物,導致瘟疫發生。尤其是在疫情爆發之初,有媒體報導蝙蝠可能是新冠病毒的中間宿主,有的基督徒就從舊約聖經裡翻出了這樣的經文,主張回到舊約聖經的飲食條例,嚴格遵行,就能避免瘟疫:「雀鳥中你們當以為可憎、不可吃的乃是:雕、狗頭雕、紅頭雕、鷂鷹、小鷹與其類;烏鴉與其類;鴕鳥、夜鷹、魚鷹、鷹與其類;鴞鳥、鸕鷀、貓頭鷹、角鴟、鵜鶘、禿雕、鸛、鷺鷥與其類;戴鵀與蝙蝠。」(利未記 11:13-19 和合本)
比如,當時有個題為《名牧(季某某):戰勝瘟疫的方法》的連結在基督徒中間廣為流傳,這位「名牧」的教導有兩點:「所有基督徒只要守住新舊約一切的律例(當然包括飲食條例在內),就不會生病;人們(包括基督徒和外邦人)只要遵守舊約的律例,不吃『不潔淨』的野生動物的肉,管得住自己的嘴,以後就不會有瘟疫發生了。」
第二,把這次新冠病毒疫情和「末日來臨」聯繫在一起,視之為基督要再來的一個極大的「徵兆」。
比如,有位華人名牧結合新冠病毒疫情講解啟示錄有關經文時,乾脆宣布目前已經進入啟示錄所說的「第4匹馬」時代(有關經文參啟示錄 6:8:「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灰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作死,陰府也隨著他;有權柄賜給他們,可以用刀劍、饑荒、瘟疫(或譯:死亡)、野獸,殺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這也就意味著大災難的到來,這是基督再來的前奏。
再如,有個主內平臺曾刊發一篇文章《新型肺炎是末日來臨嗎?》,文章引述了啟示錄裡的有關內容,其中這樣寫道:「(啟示錄)9章讓我們看到,世人在瘟疫、戰爭、災難面前,仍舊不悔改自己手所做的,繼續拜偶像,繼續犯罪,並且是越發的行惡。然而在教會裡會聽見另一種聲音,就是有關基督會何時再來。聖經卻告訴我們,主何時再來是被封的。沒有人知道基督再臨的日子,但是在基督再臨之前,這個世界的災難會越來越多,基督徒該如何回應災難呢?那就是吃書卷,讀神的話語,向多民、多國、多方、多王傳福音。」
第三,把這次新冠病毒疫情視為上帝對罪人的審判,是上帝發怒的彰顯。因此,有的福音作者和平臺一方面是以先知的高姿態斥責罪惡,另一方面是發出呼籲——人們需要也必須向上帝認罪悔改才有出路。所以,有人據此還期待神跡發生。
這方面的文章比比皆是。比如有一篇文章標題就道出了這個主題:《現在是挪亞的日子》,在回顧了聖經所說的「挪亞的日子」後,指向當下:「現今的日子又是怎樣的呢?不也是一個物慾橫流的日子嗎?不也是一個人只專注肉體享樂的日子嗎?不也是一個道德已經沒有了底線的日子嗎?不也是一個掩耳不聽真道的日子嗎?不也是一個坐等審判的日子嗎?不也是一個已經完全麻木,對於周邊所發生之事全然不顧的日子嗎?是的。這個時代的人們已經不在為著溫飽而憂慮了,從原來每天憂慮吃什麼,漸漸變為怎樣吃,在哪裡吃,以及和誰吃等等的光景之中。這個時代道德已經淪喪,已經沒有了道德的基本底線……」
一些自媒體平臺上編發的某些國家(比如義大利、巴西)居民在大街上馬路邊集體下跪祈禱甚至哭泣的視頻(但其真實性有待考證,也可能是移花接木ps而來)在基督徒微信群朋友圈非常流行,也收割了無數流量。當然,更有某位華人改革宗名牧乾脆宣稱,中國遭遇疫情是由於某位牧師受到逼迫引起……
三
對上述三種模式的反思和評估
(一)只要遵行舊約飲食條例就能避免瘟疫?
對於第一種論調,把亂吃野生動物視為導致瘟疫發生的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原因,這是片面的,不符合歷史事實;認為只要嚴格聖經有關飲食的條例就一定能杜絕瘟疫,這也是一廂情願的。
因為歷史上許多瘟疫並不是由亂吃野生動物引起的,就算是在舊約聖經裡一些瘟疫的發生,也不是由於亂吃野生動物(包括豬肉)引起,而是人在道德上犯罪遭致耶和華上帝的憤怒所致。
這種論調的要害是,為了防止瘟疫發生,我們基督徒還需要回到舊約,重新遵行舊約飲食條例嗎?
其實,只要認真查考新約聖經,我們就會明白,耶穌成就了舊約律法的應許和預表,新約也超越了舊約,所以,活在新約裡的基督徒完全沒有義務再遵守包括飲食條例在內的禮儀性和社會性舊約律例。比如,安息日會就看不到耶穌的十字架成就了這一切,看不到舊約的律法不過是要來之基督的影兒,結果導致開歷史倒車,要把信眾拉回到舊約體系裡。
(二)只要人認罪就一定能讓瘟疫自動退去?
對於第二、第三種論調,可以用一個比較大眾化的詞來概括,那就是「天譴論」。大眾對這個詞並不陌生,因為某些不信基督教的學者也使用這個詞作為處理當下各種天災人禍等苦難問題的一個工具。
只是到了基督教這裡,這種「天譴論」又獲得了新的形式和內涵。簡單地來說,可以歸納為這種「屬靈公式」:人犯罪→上帝發怒→降下瘟疫進行懲罰;人認罪→上帝停止發怒→收回瘟疫。
人因為犯罪惹動上帝的憤怒,所以才遭遇如此瘟疫。反過來說,人只要認罪悔改了,就可以挽回上帝的怒氣,瘟疫也會自動退去。比如,有文章如此寫道:「瘟疫的希伯文deber,在舊約中出現49次,每次都與人的罪有關。因此,這次新冠疫情也必然與人的罪不可分割。總體而言,神藉瘟疫作為審判的手段,是要喚醒祂的兒女徹底離棄罪惡,全然轉向神,以便內心能得潔淨。」
舊約聖經裡確實有這樣的模式,以色列人犯了罪,被神用瘟疫懲治,而以色列通過認罪、贖罪最終使得耶和華神改變心意,從而收回了瘟疫之災。比如下面這段敘事就很典型:【耶和華吩咐摩西說:「你們離開這會眾,我好在轉眼之間把他們滅絕。」他們二人就俯伏於地。摩西對亞倫說:「拿你的香爐,把壇上的火盛在其中,又加上香,快快帶到會眾那裡,為他們贖罪;因為有忿怒從耶和華那裡出來,瘟疫已經發作了。」 亞倫照著摩西所說的拿來,跑到會中,不料,瘟疫在百姓中已經發作了。他就加上香,為百姓贖罪。他站在活人死人中間,瘟疫就止住了。 (民數記 16:44-48 和合本)】
但是,在這裡有一個嚴肅的問題需要處理:抽離經文的歷史背景,舊約聖經的某些經文可以簡單而直接地套用在今天的生活嗎?無論是對於人類集體還是個體而言,以這種黑白二元論式的「天譴論」處理災難問題是否合宜?
首先,這種「天譴論」呈現的是一種黑白二元論式的圖景,整個複雜的世界被簡化為一個線性因果式「屬靈公式」:犯罪導致瘟疫發生,認罪導致瘟疫退去。面對瘟疫肆虐,人不需要採取任何應對措施,比如隔離、救治病人、提升醫療水平等,只需要認罪就OK了。
以當代「基督教國家」美國為例,今年早些時候,為了抗擊呈擴散趨勢的疫情,美國總統川普宣布3月15日為全國祈禱日。按照慣例,美國是每年5月第一個星期四是全國禱告日。但今年形勢特殊,新冠病毒疫情席捲而來,川普把全國祈禱日提前到三月份進行,號召國民祈求上帝伸手制止這次疫情。
當時,川普在推特上公開宣稱:「無論你身在何處,我鼓勵你以信心的行動轉向禱告。團結起來,我們就能輕鬆取勝!」「我請求你們和我一起為所有受冠狀病毒感染的人祈禱,並祈禱上帝將治癒之手放在我們國家的民眾身上。」
當消息傳來,中國大陸不少弟兄姊妹為之感到振奮,期待神跡發生。有的福音平臺就此推出相關文章,還有人聯想到2017年美國的一次祈禱日。2017年8月下旬,一場史無前例的颶風襲擊了美國許多地方,造成重大人員傷亡。當年9月1日,美國總統川普籤署了一份公告,宣布將9月3日定為全國祈禱日,為颶風受害者祈禱。據稱,在祈禱之後,該颶風很快就「自動」止息了。
在很多基督徒心目裡,川普是「當代居魯士」,是上帝興起來拯救美國基督教的偉大器皿。既然川普再次挺身而出,號召國民祈禱,疫情應該也能在美國很快得到平息。
可是,現在都快四個月過去了,美國的疫情還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反而還在嚴重蔓延中,死於新冠病毒的人數已經超過美國參加一戰犧牲的總人數。顯然,不是簡單認罪禱告就能「藥到病除」、「天下太平」的。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所想像的還要複雜得多!
其次,這種舊約模式是建基於申命記神學之上的。在申命記28章裡,耶和華神向以色列民宣布了有關祝福和詛咒的條款,簡單地說,只要順服耶和華遵照律法而行就能蒙福,只要離棄耶和華違背律法就要遭致懲罰。以色列的舊約歷史一直活在這種律的支配下。
但是,這種黑白簡單二元論的申命記模式只是解釋和回應苦難(包括饑荒、疾病、瘟疫和戰亂等)的一種模式,並不是全部概論整個世界。筆者前不久重新讀了美國基督教作家楊腓力的兩本探討苦難問題的著作——《有話問蒼天》和《無語問上帝》。
楊腓力指出,行善得賞、行惡受罰這種申命記模式並不是解釋苦難的唯一模式,在舊約聖經裡至少還有這樣一卷書《約伯記》,提供了另外一種模式。聖經對約伯的評價很高,約伯是義人,但是就是這樣一位義人卻連接慘遭不幸,幾乎家破人亡。
約伯的三位神學界朋友來看望他,高談闊論一番,一口咬定約伯一定是因為犯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罪惡,所以才遭致如此慘劇的。所以,約伯的朋友們不斷勸戒約伯,你有罪,你要認罪,才能重新獲得賜福。但是,當耶和華神最後出場時,耶和華神並沒有揭露約伯犯了什麼罪,反而向約伯的三位朋友發怒。
儘管如此,在猶太人的心目裡,約伯三個朋友的觀點可謂是根深蒂固。在約翰福音第9章記載了耶穌遇見一個瞎子的故事:
【耶穌過去的時候,看見一個人生來是瞎眼的。門徒問耶穌說:「拉比,這人生來是瞎眼的,是誰犯了罪?是這人呢?是他父母呢?」 耶穌回答說:「也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 (約翰福音 9:1-3 和合本)】
耶穌的門徒就是典型的申命記神學模式持有者,這個人生來就瞎了眼,身體有重大殘疾,一定是罪的結果,要麼是其本人犯了什麼罪,要麼是其父母犯了什麼罪。門徒們把這個模式拋給耶穌,要耶穌從其中做出選擇。
然而,主耶穌對門徒心裡這種充滿灰暗和論斷的模式做了根本性的否定:「也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並且進一步把門徒的目光引到神的作為:「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
第三,按照這種舊約模式,既然瘟疫來自上帝對罪惡的審判,只要認罪悔改,瘟疫就會自動退去。所以,我們在舊約聖經裡幾乎看不到有關救護和賑災的記載,好像只要一認罪,瘟疫就自動結束,不需要任何的預防和應對。
但是,我們不能無視經文處境而簡單地把舊約經文直接套用在今天的生活。也就是說,雖然舊約聖經這樣記載,但這絕對不等於說,人類面對瘟疫只能「等死」,只能聽天由命。
事實上,在人類和瘟疫進行搏鬥的歷史中,人類也逐漸摸索出一些至關重要的應對瘟疫的方式,比如進行隔離、提升公共衛生和醫療水平。中國這次遭遇新冠病毒疫情襲擊,如果不是投入巨大的醫療資源,並進行人群和地區隔離,引導公眾佩戴口罩加強防範,疫情可能會肆虐到失控的地步。
所以,面對瘟疫的反應,那些還停留在前現代思維的宗教模式,還在期待神跡,甚至遠不如無神論者更合神的心意。無神論者們最起碼在普遍啟示方面毫不含糊,能夠積極地盡到自己的本分去解決問題,而且也看到了勞苦的成效,把曾經一度肆虐的疫情給控制住了。
所以,面對這場世紀大瘟疫,我們的回應模式需要調整。
(三)我們需要怎樣的末世論?
這種「天譴論」除了從舊約聖經裡引用了很多經文作為支撐,還從啟示錄裡尋找經文「依據」,並藉此反覆渲染末世論,末世論儼然成為災變論、恐慌論。
今年早些時候,在很多基督徒的網絡圈子裡流傳一個語音連結《麗豔最後的呼喊》,點擊量非常高。這位「麗豔姊妹」曾經以「去過天堂地獄旅遊」聞名,受到很多信徒的追捧。
在疫情肆虐之際,這位「麗豔姊妹」也冒出來「發聲」了。這位「麗豔姊妹」宣稱「七年大災難已經開始」,人類進入末世模式。尤其令人感到冷酷的是,這位「麗豔姐妹」吩咐弟兄姊妹不要為新冠疫情代禱,說什麼「求神止息瘟疫」就是「和神對著幹」。
在「麗豔姊妹」那裡,末世論等同於「災變論」「恐嚇術」。因為其信息充滿大量末日式恐嚇,讓人看不到任何光明和盼望,連教會裡的弟兄姊妹都感到「恐懼」。
所以,面對落入災難裡的每一個靈魂,這位「豔麗姐妹」既沒有愛和憐憫的基督心腸,也沒有提供平安與盼望之道,她投擲出去的是冷酷的石頭!很顯然,這位「麗豔姊妹」發出「最後的呼喚」,她所傳達的神是一位冷酷無情、對人間冷暖不問不顧的「閻羅王」,很顯然,這不是聖經所啟示的那位有恩典有真理的神!
這也是第三個要反思的問題,我們需要怎樣的末世論?是一個充滿災變、恐嚇和詛咒的末世論?還是一個傳遞恩典、盼望和光明的末世論呢?
每次哪裡發生了洪災,哪裡發生了地震或別的天災人禍,總有些基督徒驚呼,什麼末日近了、主再來的預兆、神的震怒/審判、罪人有禍了云云,有的掛名基督教的劣質平臺更是開足馬力進行炒作,什麼「大異象,末世徵兆,審判日近了!」、「中國又地震了,這是預言的應驗?是末世的徵兆?」
等等,這種信息比比皆是,讓人感到無比壓抑!
比如,在今年三月的時候,個別國家鬧蝗災鬧火災鬧雪災。有的劣質平臺就不失時機推出這種宗教標題黨連結,大肆渲染世界末日:《蝗災, 病災, 火災, 雪災!世界徵兆不斷, 是時候讓大家知道情況了!》、《天災!天災!又是天災!加拿大遭受史無前例的暴雪襲擊,我們到底該怎麼辦》。不少基督徒也樂於沉浸在這種虛幻的「世界末日」……
原本複雜的末世論被簡化為「災難論」,更進一步被引申為「毀滅論」「恐嚇論」,說什麼神的震怒要臨到世界,並要毀滅這個世界,然後信徒的靈魂都升天了。這種恐嚇式末世論傳達的是一個錯誤的福音觀,世界要毀滅,基督徒將來都移民到天上生活了,但這不是耶穌所傳的福音。
因為耶穌的福音不是由地入天,而是由天入地,神的國降臨地上,改變更新萬有,地上的國要成為基督的國。主禱文上半段說的很清楚:「所以,你們禱告要這樣說: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馬太福音 6:9-10 和合本)
(四)是逼迫引起瘟疫?
這個觀點是由某位改革宗華人名牧提出來的,筆者寧願相信這位名牧是被片面的資料給誤導了。
這種觀點還是有一定市場的。多年前就有一篇文章廣為流傳,標題就很有衝擊力:《古羅馬打壓基督教三百年,在瘟疫中滅亡》,此文有借古諷今之意。這篇文章很長,總結了初代教會在羅馬帝國遭受的逼迫情況,也對古羅馬帝國爆發瘟疫的歷史做了系統的梳理,但其論證方式和結論都是錯誤的!
為何這樣說呢?因為古羅馬帝國確實對基督教有嚴酷的逼迫,但這個逼迫是階段性的,因不同皇帝的政策而變。古羅馬帝國確實爆發過許多次瘟疫,但古羅馬帝國不是亡於瘟疫,也不是亡於「打壓基督教」。
我們來看幾個時間點,西古羅馬滅亡時間是主後475年,此時基督教已經是帝國國教了,距離國教化都快一百年時間了,在基督教強勢主導下,其它異教(包括柏拉圖亞里斯多德時期的雅典學院)幾乎都被取締了。所以,有的歷史學家(比如寫有《羅馬帝國歷史》的英國歷史學家吉本)甚至認為羅馬帝國之滅亡,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接受了基督教,基督教要對西羅馬帝國滅亡負主要責任。
而東羅馬帝國滅亡時間是主後1453年,此時東西方教會已久分裂400年,歐洲基本上是基督教的天下。東羅馬帝國之滅亡,是亡於基督教內部紛爭,給外敵可乘之機。
所以,筆者同意一位弟兄的看法,他這樣說:「把逼迫基督徒硬生生扯上瘟疫,變成因果關係,這就像你不能用理論說服別人,所以才用恐嚇一途一樣,不要這麼寫。否則你無法解釋中世紀的黑死病。」
是的,在中世紀基督教歐洲,也是經常發生瘟疫,頻率也很高,原因也不複雜,那時候人們的衛生觀念很差根落後,加劇了瘟疫的擴散。比如曾經消滅歐洲近三分之一人口的黑死病,再如東羅馬帝國查士丁尼皇帝時期有過一次復興,差點再次恢復當年羅馬帝國版圖,但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來襲,讓查士丁尼的復興夢想戛然而止!
四
教會歷史上兩個故事的對比
最後,我們來看教會歷史上發生過的兩大故事,兩者形成了顯明的對比。
今年早些時候,有一本美國社會學家斯塔克教授寫的書《早期基督教的興起》再次引起很多關注。這本書以實證的方法研究了在古羅馬帝國時期幾次大瘟疫的發生和基督教歸信人數增長的關係,並且發現每次瘟疫之後,進入教會人數都會大幅度增加。難道有什麼神跡發生嗎?
回顧古代基督教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到,面對頻頻爆發的瘟疫,初代基督教的弟兄姊妹們沒有炒作「天譴論」的論調,也沒有渲染世界末日論的恐慌,而是在瘟疫中冒著生命危險救死扶傷,給予社區居民和鄰舍以關愛。
當然,他們也有不少人為此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但是,他們愛鄰舍的行動和勇於自我犧牲的精神彰顯出美好的見證,吸引了許多異教徒歸信基督。
古代史學家猶斯比就記錄了狄尼修對主後二百六十三年亞歷山大瘟疫期間一段感人的描述:
「一場瘟疫隨戰爭而來……我們大多數的弟兄表現了極度的仁愛。他們互相鼓勵,勇敢無懼地探望病者,照顧、服侍他們。他們甘心染上鄰舍的疫病,受他們所受的痛苦。不少弟兄在照顧病者時得病死去……反過來,外邦人便很不同,他們撇下那些初現病症的人,就是至親,他們也棄而不顧。」(摘自《基督教發展史新釋》)
正是初代基督徒在瘟疫中有如此仁愛的舉動和表現,對於未信的異教徒產生了很大的感染力,所以每一次瘟疫之後基督教信仰人數都大為增加。早期基督教就是這樣崛起的,靠的不是神跡奇事,而是奉主名對鄰舍默默無聞服侍的行動。
我們在看一看1755年葡萄牙首都裡斯本大地震。裡斯本大地震發生於1755年11月1日上午,這一天是萬聖節,信徒們正在神父的帶領下舉行集體宗教聚會。
大地震震級達到了9級,震中位於裡斯本以西約100千米的大西洋洋底,地震有感半徑達200千米,地震還引發海嘯,海浪高達三十米。這次大地震導致近十萬人喪命,佔到裡斯本總人口的三分之一。據稱,1755年裡斯本地震為歐洲史上最大地震,也是人類史上破壞性最大和死傷人數最多的地震之一。
而且,更讓人困惑不解的是,地震以及隨後蔓延的火災使得全城四十座教堂、兩百餘間修道院和其他公共建築毀於一旦,而城裡的妓院和皇家造幣廠(當時儲有金幣兩百萬枚)卻完好無損。
而如何看待裡斯本大地震,引來各方人士(除了教士和神學家,還有世俗的思想家、哲學家等)粉墨登場,紛紛發表高論。在宗教界最為流行的觀點是「天譴論」的,認為這場地震是上帝向世人發出的警示,也是末日來臨的預兆,而個體遭遇的不幸也具有「普世價值」,世人唯有懺悔自己的罪孽才能獲得拯救。
其中,最為興奮的莫過於以「虔誠」著稱的耶穌會教士和神學家。他們搬出「天譴論」,甚至反對進行救死扶傷和災後重建。
葡萄牙耶穌會會長馬拉格裡達在大地震發生後的第二年發表了一篇文章《一種看法:這場大地震的真正起因》,表示地震是上帝的懲罰,反對重建計劃,說什麼災後重建是對上帝的背叛。他寫道:「假裝地震是自然事件純屬荒誕之談。就連魔鬼也難於造出這樣難以讓人相信的藉口。聖賢們早已預言地震的到來,但是裡斯本罪惡太深,無暇顧及明天。裡斯本確實讓人絕望,所以才更有必要把所有的精力和目標都用於懺悔。」
這種觀點在當時影響很大,當時代的葡萄牙人普遍認為這次大地震標誌著裡斯本的末日已到,任何救援活動和震後重建活動不僅是徒勞的,更是向上帝挑戰。比如,當時有一位倖存者向神父的懺悔也證明了這一點:「如果我們自己去拯救自己,這是否不虔誠、不信任上帝呢?這是否與上帝抗衡呢?」
但法國啟蒙思想家伏爾泰卻對教士們口裡的「天譴論」提出了質疑,並為此寫下名詩《裡斯本的災難》。伏爾泰寫道:「你會認為他們的死是罪有應得嗎?那被抱在母親的胸前流著血的嬰兒你能說他們有什麼罪過嗎?難道在這坍塌的裡斯本你能找到比花天酒地的巴黎更多的罪孽?比起崇尚奢靡的倫敦裡斯本的放蕩豈敢媲美?但大地吞噬了裡斯本法蘭西的輕狂兒女們還延續著無度的宴飲跳著瘋狂的舞蹈……」
最終,裡斯本大地震也引發一場神學和科學大辯論,像伏爾泰、康德等哲學家們利用裡斯本大地震這一事件向當時的神權和迷信開戰,使得啟蒙運動在歐洲各國深入人心。
還有人藉此對地震做了研究,嘗試用自然法則解釋和探究地震,並開創了現代地震學。而與此同時,耶穌會對葡萄牙的權力控制也被打破,甚至被趕走,於是葡萄牙一邊進行災後重建,一邊也由此走上了近代改革之路。
對比初代教會的基督徒在瘟疫中前赴後繼救死扶傷,而裡斯本的教士們卻大放厥詞,竭力渲染世界末日論,對賑災和災後重建卻毫無興趣,甚至還攔阻別人這樣去做。
所以,這種對比是多麼的鮮明!這兩個故事也是兩種範式、兩種路線的對比,是信仰和宗教、踐行耶穌教導和維護祭司集團既得利益兩種路線的對比!
結 語
在這裡,筆者想到福音書一處經文讓我們以此作結:
「耶穌走遍各城各鄉,在會堂裡教訓人,宣講天國的福音,又醫治各樣的病症。他看見許多的人,就憐憫他們;因為他們困苦流離,如同羊沒有牧人一般。」 (馬太福音 9:35-36和合本)
信仰是什麼?不是僅僅呈現富麗堂皇的教堂裡,也不是僅僅呈現在各種宗教活動裡,而是效法耶穌基督,突破宗教壁壘,活出耶穌基督那種以恩典和真理服侍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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