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貼對聯、祭祖墳、拜大年,那些難忘的家鄉年事
我雖然離開家鄉已經20多年了,但對家鄉的年事,總懷有難以銷蝕的記憶。
我的家鄉在太行山東麓的淺山裡。每年一進臘月,家鄉就瀰漫起一股濃濃的年味。這時候,家裡家外的一切活動,都是在圍著一個「年」字去忙活。
山裡的年味總是要早於城裡,最先飄蕩在那些莊戶人家的柴扉石院裡,使家鄉的臘月別有一番風情和韻味。
1、殺年豬
臘月26日前後殺年豬,是山村最熱鬧的年事。一聲聲的豬叫聲,給山村帶來了濃濃的年味,就像傳統戲曲開場的鑼鼓,敲響了過年的序曲。
小時候,讓我感到最緊張的節目,恐怕就是殺年豬了。到了這一日,小孩子們早早就把現場圍起來,膽大力氣大的擠在前面,膽小力氣小的站在後面或站在稍遠高地上,等著看刺激的場面。
殺豬的人都是村裡的大力士,那麼大的豬雙手一掄,就按倒在一塊大石頭上,膝蓋壓著豬身,手拽著豬耳,幾個幫手揪著豬尾,按著豬腿,大聲喊叫著伴著豬的叫聲甚是熱鬧。
他們手腳麻利,手起刀落,只見一股鮮紅的血液噴射而出,豬的叫聲也就漸漸衰弱了。接著他們又用刀在豬蹄處割開一個小口,拿一根竹筷朝裡使勁兒捅上幾捅,然後喊著:「快拿篾管來!」跪在地上把臉憋得通紅,「撲哧撲哧」地吹氣,有時兩個人輪換著吹,幫手們還順著氣流的走向,不停地用木棒捶打著豬身,於是空曠的山村便四下裡響起「嘭、嘭」的回音。不一會兒,把癟扁了的豬身吹得脹圓。
狗狗聽到動靜,也迅速地聚攏過來,歡快的叫個不停。人們和狗都眼巴巴地看著那膨脹起來的豬,被放進旁邊水已燒熱的大鐵鍋裡,用破碗片把豬毛颳得賊淨,豬身像個剛出浴的胖男人,白得有些臃腫,掛在架上一片亮光。
剛才還大聲吼叫的豬,一轉眼就變成了兩扇鮮活的肉。豬的主人大多是家庭主婦,在一旁默默的祈禱,對已成肉扇的豬說:「別怪他們,來世你轉投個好胎吧!」全村的人根據各自的喜好,指著豬身上的位置一塊塊的選肉,然後端著冒著熱氣的肉,回家張羅年節飯去了。
2、貼對聯
臘月28日後,山裡人就開始準備貼對聯了。家鄉人把春聯稱作門對兒,春聯是年的標籤,它關係到一家人全年的興衰,所以千家宅院,萬戶門庭,在過年時,都要掛上紅紅的燈籠,貼上紅紅的春聯。
過去每逢春節回家,到28日以後,我都要忙活兩三天與春聯有關的事情。先買紙、買墨汁、然後在家院當中擺出那張破方桌寫對聯,街坊鄰居都還要來找我幫忙。
大年初一,村裡拜年的人到我家大門口都會駐足觀看,時間稍長,還不時呵呵凍僵的雙手,指點和品賞著我的創意春聯,這讓我的父親很是愜意和自豪!
現在市場上賣的各色各樣的春聯琳琅滿目,又很便宜,在家自己寫春聯的人越來越少了。只是現在的春聯千篇一律,大多都帶有廣告宣傳內容,缺少寓意和個性,那種意味雋永,獨創新穎的春聯,已很少見到了。
父親已去世多年了,每當這時候,我都會有一種愴然伴隨著追思,有時還會淚雨紛紛。時代在變,很多趣味很濃的年俗,有的已潛入歷史的深處,變成一種鄉愁的記憶了。
3、祭祖墳
家鄉有民諺:「三十,蛻皮」。就是說除夕這一天,大人小孩都要換新衣服。在年三十午飯後,我們要去上墳,在墳頭上壓上許許多多用白紙剪成的小「衣服」,意思是給死去的親人也要換件新衣服穿穿。
記得小時候有一年除夕,我和一個本家哥哥去上墳。我們先把帶的小花糕等供品擺好,然後壓紙、磕頭、放鞭炮。回家時不知道供品該不該取回,最後我們選擇了留下。
回到家中,母親說不對,我和本家哥又去墳上取了回來,到了第二天,大家都還在說我們的笑話。
正月初一上午,上墳的規模是最大的,男女老少成群結隊都要去上墳拜祖。在墳地,輩分或年齡大的要講解墓碑上的內容,也講一些祖上的奇聞異事。每個人在自家墳前磕完頭後,最後還要組織大家一起,舉行拜祖儀式,當時感覺很神秘。
這幾年上輩傳下來的古訓「要想富,敬祖墓」,叫的更響了,上墳的風氣似乎比前幾年更濃了,一些豪華的做派也近乎奢侈,只是那種神秘感有點淡化,磕頭膜拜也不再那麼虔誠和認真了。
4、拜大年
我的家鄉最為壯觀的年事活動要數拜大年了。大年初一,天近五更,在此起彼伏、聲聲不斷的鞭炮聲中,人們吃過餃子,就開始傾家出動,按照輩分和年齡的大小,按序登門,向長者磕頭拜年。
這時候,村裡拜年的人逶迤成群,像山溪一般在村裡奔流不息,大街小巷,庭院廟堂,響徹一片拜年聲,蔚為壯觀,形成一道獨特的年俗文化風景線。
更有趣的是剛結婚的新媳婦去拜年,路過街口時,總會有人將點燃的小爆竹扔過來,在頭頂炸響,引起一陣騷動,這邊則是一片笑聲。
在家鄉拜年都是要認真磕頭的。隨著時代的發展,近年來山外拜年形式變化很大,從跪拜、揖禮、電話拜年,直到今天的簡訊、微信拜年,幾個字過去,既無掠擾之嫌,也無縟節之禮,倒很是適用。
不過,我的家鄉現在依然是傳統的那種磕頭拜年形式。聽老人說一千年都沒有簡化過,先祖們把抽象的關於忠孝的理念具象為儀式,讓你在反反覆覆的跪拜中,自然而然地形成忠孝、向善、感恩的傳統,使這些儀式能夠穿透時空,散發出古典、優雅的韻味。
不管你離家多遠,不管你如何發達,即或你登上人生的巔峰、穿上洋派的西裝,你也永遠掩飾不了傳承留在你心靈深處的烙印。
正月初五過後,山裡人的那份歡喜,那份輕鬆和熱鬧的年味,就會很快的散去。偶爾聽到幾串兒鞭炮的響聲,那是多情的女人在為外出打工的男人送行;三五成群的年輕男人,也正在用腳步把家鄉愈來愈遠的拋在身後,把自己眷戀著的心,留在熱鬧過的炕頭,就像門口那還亮著的盞盞紅燈籠,閃爍著柔柔的光芒。
我離開家鄉這麼多年了,走南闖北,遊歷西東,也身臨過不少良辰美景,體驗過不少異域風情,但家鄉的那些年事,卻仍然是我記憶深處,最撩人情愫的觸點,像收攏風箏的長線,正一圈一圈地把我在木輪上纏的越來越緊,使我這隻漂泊的風箏,回歸的心思也越來越濃了。
我在這裡談論著家鄉的年事,只是一種思鄉之情在流露。每每想到這些往事,就會令人心向虔誠,有一種皈依的衝動,從而讓我從喧囂和浮躁中走出來,步入坦然淡定的心境。
其實,這些年事,作為家鄉記憶的一部分,早已經融入了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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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選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