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校園
2020年3月13日,周五,清晨波士頓地區開始下雨。這是哈佛春季學期第一個單元課程的最後一天,第二天就開始放春假。極大可能,這將成為哈佛大學一個空前絕後的春假。這一次,同學們離開校園,不知幾時回。
3月10號周二的歷史課上,著名的中國歷史教授宋怡明(Michael A. Szonyi)跟同學們討論後面的授課怎樣安排,他誠摯又熱情地講到自己隨時待機(available)為同學們提供學術幫助,聽取同學們對遠程上課的意見。那天下課時,我混在同學們中一道向宋教授鼓掌致意。
估計10號的前一晚到凌晨,哈佛掌門人是在徹夜開會。那天一大早8:27,哈佛校長勞倫斯·巴考(Lawrence Bacow)就給每個學生和教職員的郵箱發了信。主要是要求學生春假以後不回校,準備好遠程網絡上課、完成教學要求。必須留在校園的研究生和本科生嚴格限制校園交往活動,如有必須聚集,人數控制在25人以下。勞倫斯·巴考校長言辭沉重,他說做出這些決定頗為艱難。
不少學生離開校園
3月13號下午美國總統川普在白宮草坪召開記者會,宣布全美進入緊急狀態。波士頓一帶,雨在繼續下,房簷下、宿舍和教學樓門前,到處是雨聲,淅淅瀝瀝。有不少學生在雨中拖著箱背著包離開。校園朝西朝北的門有校警給前來接學生的車登記放行。看到有的車裡把小家具、儲物箱都裝上了,真的是長別離啦?
樹大招風,喜劇演員諾埃爾·卡斯勒(Noel Casler)在這前後興奮地拿哈佛開涮,顯得十分高興。他發推特擠兌哈佛說「你交了哈佛的學費,到頭來卻上了一所網絡學校」。(When you pay for Harvard but end up studying at the University of Phoenix.)這個 University of Phoenix在具體語境裡有點克萊登大學的意思。你如果到它的網站上去查,會看到報名入學到上課有多麼迅速快捷。在另外一條推特裡,諾埃爾·卡斯勒這樣黑哈佛:「如果你以前覺得考進哈佛好難,那趕緊撤離吧。順便說,哈佛是全世界得到捐款最多的學校,應該盡全力幫助學生吧。」
你囤貨了嗎?
搶購囤貨是世界各地應對異常狀態的第一反應和必備戲碼。
社交媒體上最亮眼的搶購消息當然是洛杉磯搶購槍枝的圖文。
最先開始生活用品小搶購的是一些華人朋友。三月初前後,中國超市、韓國超市的照片就不時被發到社交媒體上,空空如也的大米貨架之類。
我問了兩三個英語班的美國老師,他們不以為然,沒覺得需要搶購囤食品。
周圍的中國朋友和華裔朋友還是更為緊張些,我陸續收到過兩個朋友發來的三個提醒購物清單,敦促我抓緊去超市和CVS(裡頭有藥店)買東西。
兩個購貨清單列出的項目林林總總,大致包括:食物(裡面有細分類)、瓶裝和桶裝水、藥物、清潔用品、消毒劑等。有個朋友提醒我購買一些常備藥品,包括退燒藥(啥意思?是讓我發燒後吃了好混上飛機回國嗎?)、腹瀉藥、電解質水(這個也是我虛脫了才需要用吧)。有個朋友發過了清單,過一會又發來一個附加叮囑P.S:酒精、洗手液、衛生紙都在購買之列。
朋友們的關心讓我很感動,一一用簡訊、微信上的各種感情符號加上文字誠摯地表達謝意、感激。
是啊,我們這些在海外求學、居住的中國人和海外華人,背井離鄉的,會有各種老大不容易,有各種背著帶著出來的價值處理作業系統和心理定勢;我們的確會有更多時候心理上非常需要互相關心,也非常需要某種認同和情感上的抱團取暖。
劍橋市一帶美國人的購買熱潮來得晚得多。周四晚上,附近的Star超市裡人明顯多了,收銀臺比平時多開了三四個,但沒見到明顯的貨物短缺。
3月13日全美進入緊急狀態後,主動去做病毒檢測的人多了很多,檢測比之前容易很多。中國疾控中心的專家楊功煥老師告訴我,美國的檢測試劑對病毒陽性認定標準更寬,奉行的是寧可誤判也不錯漏的策略。3月14日我用郵政編碼查了一下,發現我們這個城市有三個診所可以做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的檢測,有一個就在我住處的馬路對面。
周五晚上,我去附近超市去買蔥。終於看到了所謂購物潮。許多人的購貨車是將近裝滿的。有幾個區的貨架幾乎是空的:土豆貨架、新鮮豬肉和牛肉貨架、新鮮魚貨架。麵包貨架上品種明顯減少,平時二十幾種麵包總有的,現在只剩下兩三個品種。受到周圍人購貨熱情的影響,我也未能免俗,下狠手買了兩袋麵包、一盒燕麥和兩袋火腿腸。
美國的火腿腸很鹹,我平時不買的。
頂風搶看:哈佛美術館的浮世繪和AMC的黑色驚險片
作為一個訪問學者,我本來在這裡就沒有啥硬任務,每當朋友問我在這裡做些啥,我總是告訴人家,混。此時正好全天候看美展、看電影、讀書。現在哈佛的圖書館進入暑假模式,每天早9點到下午5點開放,周日休息。我去借了一堆書慢慢品讀。
哈佛美術館的江戶繪畫展(Painting Edo),主要是浮世繪作品
搶在3月14日周四去哈佛美術館看了江戶繪畫展(Painting Edo)。一個非常好的畫展,主要是浮世繪作品。這次展出的有江戶時期浮世繪幾大流派的作品,也有一些風格類似中國文人畫的水墨作品。我看過不少浮世繪的印刷品,看原作還是不一樣,許多細微筆觸和用色真是顯出功夫。哈佛美術館的研究員楊女士給我介紹了這80幅作品中的大家流派。我們聊起,浮世繪深受中國工筆重彩方法的影響,後來浮世繪鮮亮的色彩和平塗效果多少打開了歐洲印象派畫家的眼睛。印象派和後來的馬蒂斯、蒙德裡安等人的作品在改革開放初期又回到中國,一時引領畫壇風氣,也帶來文化啟迪。那天哈佛美術館人很少,我悠閒地盤桓許久,拍了些照片,直到閉館。這些作品都是羅伯特·費恩伯格(Robert S. Feinberg,看名字可能是猶太人)的收藏。這位同學是哈佛1961年的畢業生,後來當了醫生。他1972年在大都會博物館的禮品店用2美元買了一個日本浮世繪的招貼畫,從此迷上了這一路數。至今已經收藏了300幅從江戶時期到明治維新時代的浮世繪作品。他已經承諾這些作品將全數捐贈給哈佛美術館。
這些作品都是羅伯特·費恩伯格的收藏,他已經承諾這些作品將全數捐贈給哈佛美術館
第二天,哈佛美術館就閉館了,「直到另行通知」。
緊急狀態的周末,我去AMC看了電影《惡獵遊戲》(The Hunt),一部很黑色的驚險動作片,兩個女性主演炫耀地展示許多殘酷的殺戮和打鬥。去看電影的另一個動機是看一眼到底有多少觀眾。目測比平時周末還是明顯減少了。
最近這裡的飯館也客流減少,中國餐館幾近門可羅雀。
這個春天裡,我的經歷就是從一個疫區轉移到另一個疫區。春節在北京過,自我禁足加上小區管理,在家待了一個多星期。去超市進門時和進出小區時要檢查是否佩戴口罩。有一次去超市沒帶口罩,被阻攔在超市外面。
2月1日從北京飛到美國,那天進關飛速秒進。在入境櫃檯接到一張彩色提示卡片,用中英文寫著要求自己注意觀察,有發燒、咳嗽等症狀要與醫生聯繫,上面還印著美國疾控中心的電話。
有些國內的學生和朋友力勸我趕緊回國,告訴我中國防控嚴格、治療有效,現在更加安全。我在北京就自我封閉一周多,二月初回到波士頓後已經自我禁足兩周多,現在又趕上新一輪疫情,繼續自我封閉在家。至今,劍橋一帶和哈佛校園基本沒有人戴口罩,我出門也沒戴。從北京背來的口罩只是在飛機上用過一個。
劍橋一帶和哈佛校園基本沒有人戴口罩
郝建,北京電影學院教授、哈佛大學訪問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