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江非遺傳承 市場化探路破冰
「龍桔姑娘不平凡,離城駐村幾艱難。三年汗水結碩果,何不請她吃餐飯?」秋高氣爽,廉江市老乾活動中心內,有人用本土「 話」引吭高歌。時而男聲獨唱,時而眾人應和,悠揚曲調飄出老遠。10月20日,廉江市大型原創 歌調音樂劇《紅橙奇緣》在這裡拉開排演大幕。如果進展順利,它將在今年12月份正式亮相。
創作這齣大劇,是廉江市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一次大膽嘗試。截至目前,廉江市共有4個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包括舞鷹雄、 歌、木偶戲(粵西白戲)、石角儺戲;有5個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分別為石城沙坡醒獅、安鋪八音、安鋪鑼鼓、安鋪年糕、吉水飄色。除了安鋪年糕這項製作技藝能夠以市場化的產品為載體良好保存,其餘項目均存在不同程度的保護傳承難題。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我們的瑰寶,要保護它、傳承它,光靠民間不夠,還需要政府加大支持力度。解決了生存問題,要想走得更遠,那就必須要向市場化去探索了。」廉江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關維榮道出了「非遺」生存和發展的關係。在他看來,政府用扶持項目的方式,嘗試為這些民間文化賦予載體,進而推向市場,或許才是長遠之舉。
●南方日報見習記者 李廷睿 通訊員 王德斌 本版圖片均為受訪者提供
高光時刻 世博會「舞鷹雄」博得滿堂彩
身著彩服的「鷹」扇動翅膀,幾個撲騰用腹部頂住長杆。5位壯小夥露出堅實臂膀,合理將長杆豎立起,將「鷹」頂到數米高的空中。伴著鑼鼓敲擊節奏,「鷹」的扮演者在杆頂旋轉、展翅,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臺下觀眾伸長了脖頸,被這震撼場景驚得一語不發,雙眼聚焦在「鷹」上,生怕一個閃失掉了下來。一番雜耍般的表演後,「鷹」重回地面,觀眾才回過神來,報以熱烈掌聲。「Nice!」「Amazing!」「哇厲害!」……叫好聲不絕於耳。
回憶起10年前在上海世博會上的那一幕,「舞鷹雄」的傳承人何興華兩眼放光、面色潮紅。「可惜我們當時受人數限制,只去了10個人,只有一條杆,只能做小規模的表演。如果是30多個人的大規模表演,場面肯定更震撼。」何興華說,廣東選派的醒獅、武術等項目,此前在眾多電影、電視中已廣泛出現為人熟知,首次亮相的舞鷹雄反而博得了滿堂彩。「當時省文化廳的主要領導看到這個情況,連連跟我說『後悔』,應該多給我們一點人員名額。」何興華笑說,那是廉江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第一次高光時刻。
一炮打響,舞鷹雄連跳幾級,直接走上了世界舞臺。之後幾年,何興華和他的同伴們參加過多次國家級和國際級的展演,赴北京、去馬來西亞,讓廉江的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聲名遠播。2015年,廣東廉江市舞鷹雄藝術團的作品《鷹雄相鬥競風流》,獲得了第十二屆民間文藝山花獎、民間藝術表演獎。
糅合武術、雜技、舞蹈、音樂等諸多藝術元素的舞鷹雄,觀賞性很強。特色雖明顯,但也帶來學習的高難度。何興華是舞鷹雄的市級傳承人,和目前尚在的兩位省級傳承人梁生、龔祥是同門師兄弟。上世紀70年代,10歲的何興華師從廉江市良垌鎮新華村的梁榮章,學會了這門技藝。
「當時是村裡的武館『光武堂』到學校裡挑苗子,梁榮章是武館的當家人,我很幸運被挑中了,就進了這行。」何興華說,學習舞鷹雄需要從小打底子,最好的表演年紀是二十多歲。如今自己已年近六十,早過了能上杆的年紀,如今自己更多把精力放在培養傳承人上。
「目前能夠表演的人數還可以,但從更長遠看,傳承的難題依舊沒有找到破解辦法。」何興華嘆了口氣說,不光舞鷹雄,歌、木偶戲(粵西白戲)、石角儺戲等都面臨類似困境。
傳承難題 經費不足人才短缺
經費不足,是廉江大部分非遺項目面臨的首個難題。
「表演不是天天都有,能掙錢的表演就更少了。幹這行的人全部都是兼職,平時還是得老老實實去城市裡打工掙錢養家。」何興華數了數舞鷹雄團隊的人,有近半都是年輕人,絕大部分時間都不在村裡。接到要去展演的任務,就臨時挨個打電話聯繫成員們回來。年輕人們只能跟單位請假,或從珠三角或從海南趕回,緊急訓練幾天後就匆匆趕往展演地。
能夠參加展演,在舞鷹雄團隊的人們看來是項榮譽,也是把這項文化遺產向外推廣的好契機。「一般也就是報銷點路費、餐費,基本沒有酬勞。」何興華感慨,幸虧這些人覺悟高,以前學過有點底子,不然匆匆上馬就真的只能搭個「草臺班子」,拿出去表演可能就丟人現眼了。
「按照相關的政策規定,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傳承人每人每年有2萬元經費,湛江市級的一人一年有2000元。這些經費也不是給到個人的,主要是拿來開展培訓,專款專用。」廉江市文化廣電旅遊體育局副局長廖富說,這些經費用起來捉襟見肘,像舞鷹雄這類需要多人員參與的表演項目,如果只靠這些補貼經費,一年辦不了幾次培訓。
木偶戲(粵西白戲)的情況則稍好些。每逢中秋、重陽、春節等傳統節慶,一些村、社區會發出邀請,請戲班子來助興慶節。「有錢的村社做大戲,請粵劇團。錢不多的村社就請木偶戲班子,一千多塊錢一晚上。」廖富介紹,由於木偶戲有市場需求,目前廉江有100多個表演團隊。
「但這種情況很難長遠,看這些戲的都是中老年人,年輕人不感興趣。等這些中老年人走了,以後肯定就沒有市場了。」廉江市文化館館長梁勁松對此充滿擔憂。他介紹,近幾年自己下鄉調查,發現一些年輕人連話都不會講了,更談不上對歌有什麼了解。
同樣是歌唱、表演,東北的傳統文化「二人轉」走出了自己的發展傳承路。「雖然是有趙本山這樣的名人效應在裡面起作用,但從它的發展脈絡來看,十多二十年前就開始了市場的培育和對自我的革新,才有今天的紅火場面。」廉江市文化館非遺中心成員周叔勇對幾年前去哈爾濱時的印象深刻:「看二人轉兩百元一張票,居然場場爆滿。」
尋求破解 培養傳承者+培育觀眾
受到與廣西融水苗族自治縣扶貧協作的啟發,廉江市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上開啟新思路。大型原創歌調音樂劇《紅橙奇緣》,就是一次大膽嘗試。
「我們幫扶的旅遊項目夢嗚苗寨,每天晚上都有一場大型實景劇《苗魅》表演,很震撼,很吸引人。」關維榮對此印象頗深。回到廉江後,他反覆思考,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保護應該向融水學習,給文化賦予載體,才能讓「非遺」走得更遠。
歌調音樂劇《紅橙奇緣》隨後被提上議事日程。這部劇在創作之初,就邀請到廣東省音樂家協會常務副主席、國家一級作曲家金旭庚,廣州軍區政治部戰士文工團原編導、國家一級演員林波,國家一級舞蹈編導梁群等「大咖」參與。劇本以紅橙和精準扶貧工作為主線,讚美阿橙與三妹因橙結緣的純真愛情、獻身紅橙事業的堅定信念,以及駐村扶貧幹部和村幹部以紅橙為線發展生態旅遊、實現鄉村振興的實幹精神。同時融入廉江本地的神話故事,兩條線相互映襯,文情並茂。
演出《紅橙奇緣》的人員,一部分來自廉江教育系統中的音樂教師,另一部分來自劍清粵劇團。2016年,粵劇表演家陳劍清在廉江成立了劍清粵劇團,四年時間裡,她帶領該團發展出60多位成員。目前劍清粵劇團活躍在廣東、廣西,每年能接到300多場演出邀請,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生存問題。關維榮對此予以稱讚,他表示,邀請劍清粵劇團參與歌調音樂劇《紅橙奇緣》創作和表演的同時,也希望能把對方市場化的經驗借鑑到廉江的「非遺」傳承發展中。
「創作這部劇,其實是一件四方共贏的事情。」關維榮分析,這部劇既能傳承弘揚廉江的歌文化,又能宣傳廉江的紅橙產業和紅橙文化,還能以歌、紅橙這兩項極具廉江特色的文化為載體反映精準扶貧、鄉村振興的成果,最後還能為歌傳承培養一批人才。「我們不但要培養傳承人,還要培養觀眾。只有這樣才能培育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市場,它們的路也才能走得更寬。」關維榮說。
非遺名片
舞鷹雄
舞鷹雄流傳於廉江良垌、安鋪、橫山等鎮及湛江雷州市、遂溪縣、赤坎區、霞山區。其中良垌鎮竹園村的舞鷹雄起源早,最有特色。
舞鷹雄起源於清朝末期。它以武術為基礎,融舞蹈的跳躍動作和音樂的旋律於一體,表演氣勢恢宏,深受群眾喜愛。該項目於2006年被列入廣東省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
舞鷹雄的主要內容是採青。「青」寓意吉慶祥和,最精彩的是採天青時,鷹「飛」上將近6米高的木桿頂端,在沒有任何保險裝置的空中進行展翅摩雲等一系列高難度動作,令觀眾嘆為觀止。
舞鷹雄由鷹、雄、大頭佛、猴子等構成,最早時只用五人扮演,一人舞鷹,二人舞雄(頭尾各一人),大頭佛和猴子各一人。經過100多年傳承和發展,現在鷹增加到三隻,雄增加到兩頭,特製4米、5米、6米長的木桿3條,整個表演需要30人,其中鼓樂手6人。表演的套路主要為:醒鷹雄、格鬥四門、洗臉漱口、過橋、採地青、採天青等。表演時間長短不同,套路也不盡相同。
舞鷹雄的故事情節完整,講述鷹、雄受猴子的挑唆而相爭相鬥,但終有醒悟,並在大頭佛的調解下和好,反映出有鬥有和的哲理。當地群眾相信鷹雄能扶正驅邪、迎祥納福,通過表演活動,既豐富群眾的精神文化生活,又加強村與村之間的聯繫,增進團結和友誼。
(𠊎)歌
(𠊎)歌是用廉江方言「(𠊎)話」演唱的山歌,至今有500多年歷史,盛行了270多年。
講(𠊎)話的人主要分布在廉江市長山、塘蓬等12個鄉鎮,以及廣西博白、陸川等地。廉江(𠊎)歌歷史悠久,明朝政德年間,即公元1500年前後,講(𠊎)話一族從閩南莆田遷入廉江,習慣在輕量的體力勞動中唱(𠊎)歌,以怡悅身心,調劑體力。
(𠊎)歌歌詞為四句,每句七字,一、二、四句押平水韻(可重韻),民間還保留著「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的說法,民間流傳的民歌歌詞講平仄格律的痕跡明顯,與七絕、竹枝詞類似,如:「操心未了又操心,曬穀未乾又雨淋,舊債未還新債起,督簕未挑又加針」。其音樂特色是音調高亢綿長,平穩流暢,起伏不大;典型的民族調式,五聲音階,音區較高,音域較窄;級進較多跳進較少;節奏自由,混合節拍情況較多。
乘改革開放的春風,1982年後,對詞、曲造詣較深的作者吸收(𠊎)歌原有的腔調和韻味,進行大膽改革,演繹成載歌載舞式的表演唱。其代表作有《王母尋寶下廉江》《運河情思》《忠孝篇》等,參加省市比賽均獲獎。2015年9月參加第三屆嶺南民俗文化節;2016年12月(亻+厓)歌表演唱《十二月彈唱》參加湛江市第二屆紫荊花戲劇曲藝大賽榮獲銅獎。
木偶戲(粵西白戲)
粵西白戲是以白話方言演唱的、有特定的音樂伴奏和以多種板式綜合運用唱腔的一種杖頭木偶戲。其流行於廉江市、遂溪縣及廣西博白等地。1996年,廣東省文化廳命名廉江市營仔鎮為粵西白戲藝術之鄉。
粵西白戲,原稱白戲仔,約在清乾隆末年形成,初時的唱腔只是民歌形式,用竹筒或木魚擊配節奏。經過一代代藝人的傳承和演出實踐,一直到民國期間才形成這種獨特的白戲音樂伴奏和唱腔,並一直沿用至今。
粵西白戲唱詞通俗易懂,唱腔優美,音樂動聽。主要唱腔有:正線慢板、反線慢板等。主奏樂器是:簕古胡、月琴、橫簫、嗩吶、三弦等。其中簕古胡是採用當地植物簕古的頭莖作琴筒,經特殊加工製作而成的一種土二胡,其音色渾厚,清脆響亮。白戲音樂及演出技藝已收集入《中國戲曲音樂集成》和《中國戲曲志》。
粵西白戲演出活動分為祝壽、喜慶、神誕及年節戲等幾類。常演劇目有:《高文舉》《論才招親》《玉葵寶扇》等100多個。其木偶造型,形象逼真、做工精細、惟妙惟肖。尤其是偶頭活動部件的製作與操控,更加科學巧妙。
粵西白戲的表演十分講究,突出木偶眼神及手部動作的表演,通過舞手操縱過程的一扳、一捻、一拋、一撩、一壓、一擺等細節動作,達到聲情並茂、細膩傳神的舞臺效果。
逢年過節或神誕吉日演白戲已成習俗,以達到增進友誼、團結凝聚的作用,促進社會和諧發展。目前,在市內還有白戲班100多個。
石角儺戲
石角儺戲是迄今嶺南地區僅見較為原始的傳統戲曲形態。它是在當地和周邊廣為流傳的儺祭、儺舞、儺歌的基礎上發展形成的,是原始宗教祭祀文化的保留產物,是嶺南儺文化的重要代表。
石角儺戲流行於以廉江市石角鎮為中心的粵桂邊陲講話(客家話的一個分支)地區,其輻射面積約3800平方公裡,人口約500萬。
石角儺戲至少有近400年歷史。據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重修劉傅氏族譜記載:「暹號玉侖,……明崇禎壬午年(1642年),公上京考國子監,清兵陷京城,公偶見書卷散在地,用巾包回,南逃。回家開視之乃經懺之書。爾後潛心研習,後感悟本土祭祀儀式,始創儺戲。」從現保存的明末儺戲演出科本(劇本)等等,均可以證明廉江石角儺戲至少於明末已經形成並流行。
廉江石角儺戲題材廣泛,涉及社會生活諸多層面,表演程序基本固定,設壇、奏請、遣災、押煞、送神等都有嚴格規定。表演樣式多樣,文壇戲一般奏請佛教諸神,以唱舞為主;武壇戲一般奏請道教諸神,突出驅邪斬煞等所謂「武打」排場;文武壇戲則兼備兩者的特點。表演行當已初具雛形,音樂唱腔獨具地方特色。儺戲表演面具造型獨特,突顯原始巫意物象,令人敬而畏之。
石角儺戲傳承了儺文化的基本特徵。以驅邪逐疫為主要表演內容,以造型獨特多樣的面具為劇中人物身份與性格的主要象徵;集人神鬼形象於一臺,既娛神又娛人;表演的程式性動作顯得原始、古樸、簡練、粗獷、誇張,帶原始野性美。
石角儺戲反映了古人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體現了古人特有的審美觀,為我們研究古代宗教,特別是研究傳統戲曲的形成和發展,提供了極其寶貴的資料。它是古人給我們留下的一份珍稀而又豐富的文化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