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大宅門》可謂一部老少皆知的巨作,「白景琦」作為主人公,他的精彩一生貫穿全劇。事實上,郭寶昌導演在設計這個人物時有著一個最為熟悉的原型,那就是他的養父——濟南宏濟堂的樂鏡宇。
「白景琦」作為主人公,他的精彩一生貫穿全劇。事實上,郭寶昌導演在設計這個人物時有著一個最為熟悉的原型,那就是他的養父——濟南宏濟堂的樂鏡宇
不準碰「草字頭」《大宅門》裡所說的京城白草廳白家老號,在現實中其實是同仁堂樂家老號。樂鏡宇是樂氏家族的第十二代傳人,也是當時樂家管事人樂樸齋的親侄子。
作為一個大戶人家的子弟,樂鏡宇小時候頗為頑劣,喜歡四處遊蕩,經常闖出各種讓人啼笑皆非的禍來。樂家是醫藥世家,出於職業習慣,平素每個人都是謹言慎行,家規很嚴,唯獨樂鏡宇是個異類,這讓一向古板的樂樸齋很是頭痛。
樂樸齋沒少管教這個侄兒,有時還動了家法責罰,可是樂鏡宇少年天性,沒幾天就把伯父的話忘到了腦後,該闖禍時還是照闖不誤。有人勸樂樸齋,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讓他乾脆少操點心,睜一眼閉一眼算了。樂樸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他認為做藥材生意的人,一旦在本行上闖出禍來,就有可能是塌天大禍。若是給達官顯貴配錯藥出了人命,恐怕整個樂家都要跟著受牽連。
樂樸齋思來想去終於做了一個決絕的決定。這一天,樂家舉行肅穆的祭祖大典,儀式結束後,眾人正要離開,樂樸齋忽然把侄兒樂鏡宇叫住,在祖宗靈位和家族老少的面前嚴厲地說:「從今往後不準你碰草字頭(指藥行生意),你不是這塊料,不能吃這碗飯!」
在全家族面前被宣布不能從事祖傳的行當,這對樂鏡宇來說是一個終身都難以忘記的羞辱。他雖然頑劣,但是卻非常要強,經此一番刺激,反而激發了他的逆反心理。從那以後,一心貪玩的樂鏡宇消失了,他經常守在坐堂先生和配藥夥計旁邊,聽著老先生給病人開方配藥,留心琢磨醫理藥理。因為同仁堂聘請的都是大有本事的大夫,所以幾年之間樂鏡宇的本領也是突飛猛進。
官藥局沉浮錄樂樸齋雖然當眾訓斥了侄兒,但是本著親情,還是為他找了一條出路。他花重金為樂鏡宇捐了一個候補道臺,分發到濟南任職。1902年,年近而立的樂鏡宇來到濟南,來到異鄉不久,他便遇到了命中的貴人——山東巡撫楊士驤。
樂鏡宇與這位巡撫楊大人並非初識,兩個人在北京的時候就曾經有過交往。那時候楊士驤落魄得很,是個翰林院的窮翰林,可是卻能潔身自好,沒有沾染官場的不良習氣,他曾經自撰一聯來形容自己:「平生愛讀遊俠傳,到死不聞綺羅香。」同樣有些遊俠氣的樂鏡宇很是敬佩楊士驤,經常接濟他一些銀兩,平素飲酒時也不忘叫上他,兩個人就此成了朋友。
此番在濟南重逢,二人都是大喜過望。楊士驤接替袁世凱成了山東省的最高長官,正是有力量報答樂鏡宇的時候,於是便問他想要當個什麼官?肥缺到處都是,可以任由樂鏡宇挑選。誰都沒想到的是,樂鏡宇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回答說:「濟南缺少一個官藥局,能不能由官方出資,由我來當負責運營。」
別人都覺得樂鏡宇失心瘋了,隨便當個管鹽務、徵糧或者軍備的道臺,又有巡撫撐腰,肯定是日進鬥金,他卻偏偏要和藥材打交道。只有楊士驤聽說過樂鏡宇當年的遭遇,也深深為他的志氣所折服,於是立刻撥出官款,很快就成立了官藥局,樂鏡宇順理成章當上了官藥局的總辦。
好景不長,就在樂鏡宇打算利用官藥局一試身手的時候,楊士驤因為擅自動用官款被人參了一本,很快地調離了山東。
新來的山東巡撫很快給了樂鏡宇一個下馬威,他擺出一副鐵面無私的面孔,要樂鏡宇立刻還清用來收購藥材的官款,而且官藥局要換人來辦。
樂鏡宇出於對藥材的精益求精,將大筆的官款都用來購買了最上等的貨色,一時難以周轉還錢。他此時等於是站在懸崖邊上,不僅苦心爭取來的事業可能毀於一旦,而且還可能因為欠了官府的錢而吃官司。
樂鏡宇可不是一個束手待斃的人,他心思靈動,而且在北京待了三十年,對於官場有著很深的認識。他將手頭剩餘的銀子都拿出來,買通了那位巡撫大人的小妾,讓她吹了枕頭風,使得巡撫大人同意私下見面聽他陳情。
樂鏡宇的口才此時發揮了作用,他對巡撫說,如果你要我現在還銀子,我肯定是還不上,只能選擇進監獄。這樣一來,官家的錢白白受了損失,萬一要是再有人利用這個題目參您一本,恐怕您也得出不了兜著走。
樂鏡宇給巡撫出了個主意:將官藥局乾脆賣給樂鏡宇,責令其分期償還銀兩,這樣等於是有了一個緩衝期,於公於私都有了交待。當然樂鏡宇在私下也許給了巡撫大人一筆豐厚的回報,就這樣,官藥局變成了樂鏡宇的產業,他為之起了一個很大氣的名字——「宏濟堂」。
宏濟堂負債開張宏濟堂自打開張那天起,就欠著官府一大筆銀子。這筆巨債逼得樂鏡宇一定要找出一個生財之道來。最後他將主意打到了濟南河畔七十二家膠莊身上。膠莊,就是專門做阿膠的地方,前店後廠,自成一體,並不在藥鋪買賣。那時候人們將阿膠視為一種滋補品,而不是藥品,阿膠也只是單純用驢皮熬製,並無別的輔料。
樂鏡宇在濟南也待了一段時日,常聽人說起阿膠對人的好處。他想,能不能就把阿膠作為宏濟堂的主打藥品呢?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宏濟堂的阿膠必須有與眾不同之處。樂鏡宇打算將人參、鹿茸這樣的大補藥添置到阿膠中,使阿膠的療效更加明顯。誰曾想事與願違,阿膠本就有一種驢皮的腥味,而加了藥材的阿膠更是氣味難聞,樂鏡宇反覆試了許多次,卻怎麼也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在又一次失敗後,樂鏡宇那股子天不服地不怕的倔勁兒也被逼出來了。他賭氣般反覆熬製這鍋阿膠,沒想到到了第九天頭上,奇蹟發生了,阿膠因為火候的原因變得質地純正,色如琥珀,那股子難聞的味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樂鏡宇這才恍然大悟,掌握了製作上乘阿膠的不二秘訣。
在這個心得的基礎上,樂鏡宇不斷改進熬製工藝,最後發明了「九提九炙法」,也就是「冬至剝毛,驚蟄起灶,銅鍋銀鏟,桑柴火燒,九提九炙,九晝取膏,工序九九,繁而不少,春分陰曝,立夏成膠。」用這個辦法製作出的最上等的阿膠被命名為「九天貢膠」。利用樂家在京城御藥房的關係,「九天貢膠」很快成為了皇親國戚、達官顯貴認可的上等藥品,一時間名聲蓋過了濟南七十二家膠莊,成為了宏濟堂的一棵搖錢樹。後來宏濟堂製作的阿膠參加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一舉拿到了金獎,成為了中國第一個得到世界獎項的中藥製品。
發達之後的樂鏡宇記得最多的反而是當年伯父對他的那場訓斥,他此時才明白了伯父那種為醫者不敢有絲毫馬虎大意的戒懼之心。樂鏡宇經營宏濟堂也秉承著樂家老號「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的祖訓,兢兢業業地做著生意。
宏濟堂有兩個出名的「五不要」。一是對藥材有「五不要」,分別是:不是上等貨色不要,有雜質不要,陳貨不要,非藥用部分不要、不是最佳產地不要。就拿最後一條來說,人參必須是東北地區的野山參;鹿茸要吉林的「黃毛關茸」;陳皮要廣東新會的,當歸要甘肅岷縣的,大黃要青海西寧的,蜂蜜要河北興隆的……這種在外人看來近乎苛刻的要求,對宏濟堂來說也意味著金錢方面的大量付出。如果樂鏡宇肯稍微放鬆一下要求,那麼就可以節省下大筆的資金,可是樂鏡宇對待藥材一向是「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幾十年如一日的誠信不欺為宏濟堂贏得了卓越的聲譽。
「六神丸」大戰「仁丹」抗日戰爭期間,日本為了佔領中國的藥材市場,大量在中國的報紙和街頭巷尾投放「仁丹」廣告,將其吹得神乎其神,簡直能包治百病。中國的老百姓不知底細,很多都上了當,大筆大筆的錢就這麼流到了日本人的口袋裡。
樂鏡宇目睹這種情況,簡直是痛心疾首,為了保衛中藥地位,維護民族尊嚴,他不顧年老體衰,決定親自出馬研製一味藥來打敗「仁丹」。他秉燭達旦,不分晝夜地研究古代醫術和樂家先輩留下的各種秘方,經過反覆琢磨和試驗之後,終於研製出一種形如小粟的丸藥,治療爛喉丹痧,咽喉腫痛,喉風喉癰,無名腫毒其效如神,又因為主要使用牛黃、雄黃、珍珠粉、麝香、冰片、蟾酥這六種藥材,所以樂鏡宇將其取名為「六神丸」。
六神丸研製成功不久,當地一個大戶人家的閨中小姐突發喉病,水米不進,不過數日就奄奄一息了。家裡人給她用仁丹治療卻毫無功效,只得來找樂鏡宇求助。樂鏡宇親臨診斷後,將病人的嘴撬開,撒入少量的「六神丸」,每隔一個時辰就再次用藥,並輔以其它湯藥調治。三天之後,這個眼看就要死了的大姑娘居然痊癒如初,「六神丸」的奇特功效馬上就傳揚開了。
由於療效顯著,「六神丸」不但在中國內地成為了暢銷藥品,就連日本人也向國內走私運入大量的「六神丸」,使得「仁丹」在中國銷路不暢的同時,在日本國內也陷入了滯銷的尷尬境地。
當樂氏家族的主事人過世後,同仁堂的經營出現了混亂。經過幾個房頭的共議,決定各人在外面可以直立門戶,但是除了長子長孫那一房外,不可以用同仁堂的名字,只能用「樂家老號」的字樣。就這樣濟南宏濟堂也更名為樂家老號宏濟堂。
到了後來,濟南宏濟堂發展到與北京同仁堂、杭州胡慶餘堂齊名的「中華藥行三大堂」。樂鏡宇——這個當年被家族禁止做藥材生意的不肖子弟,最終堂堂正正回到了北京樂家,被家族重新接納,一人兼管起了北京和濟南的兩處生意。
來源:北京晚報 北晚新視覺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