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懷著對世界上所有美好事物的謝意,放下我的筆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2010年8月24日,鬼才導演今 敏與世長辭,年僅47歲,他短暫的一生留下了4部動畫電影,1部動畫劇,1個不到一分鐘的短篇,和許多仍停留在企劃,我們沒機會再看到的未完成作品。
花了2天看完,他的動畫獨具特色,或怪誕或懸疑或溫情,寓意深刻,常遊走在想像、夢境與現實之間,著眼於人類的困擾和糾結,主人公們分裂著、追逐著、尋找著,飽含對生命的思索。
造夢者今 敏
「美滿的婚姻、安定的生活、美食的滿足、孩子們的可愛笑靨、夢想的住宅……我全部扔掉了。我不由得意識到,這些模糊的規劃不過是虛無。並非厭惡,也不是想超越這些『幸福』,如果人能真正擁有的至多一兩樣,那就只能選最重要的。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工作。能一直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就是無上的幸福。」
脫離個人,作品是沒有靈魂的,藝術的表達形式通常飽含藝術家對於人生意義的思考。
我特意去檢索了今 敏其人,找到一本他的自傳《我的造夢之路》,了解了一些關於他的故事。
1963年10月12日,今 敏在風景宜人的日被北海道札幌市出生。
小時候,因為父親工作的緣故,他們總是在搬家,性格內向的今 敏沒能交到幾個知心朋友,閒暇時間便騎著自行車四處轉悠,他喜歡觀察生活,大街小巷忙碌的人群,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場景,以及後來一棟棟拔地而起的建築群,都被轉化成了動畫中的場景。
讀高中時,大友克洋創作的漫畫《童夢》打開了他的新世界,「每一幀畫面都要力求做到纖細優美」 後來也成為了他的座右銘,今 敏就是在這時決定自己夢想的。
他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去了武藏野美術大學造形研究科視覺傳達設計系,學習專業設計。
大學期間,今 敏憑著興趣創作了《虜》,有幸獲得千葉徹彌獎評選的最佳新人獎。1995年,漫畫《OPUS》開始連載,他以自己為原型,講述了漫畫家永井力和在自己創作的漫畫裡來回穿梭的故事。如此有趣的構想,在當時保守的社會裡不幸被腰斬,反倒是很多年後在中國挺流行。
26歲是今 敏人生的分水嶺,他沒有正經工作,時不時畫些短篇漫畫,拿著日工資度日。
「世間所認為的『平凡地過日子』具體是什麼啊?順利地從大學畢業,在不用擔心會破產的公司工作,然後找到一生的伴侶,共同敲響幸福之鐘。周末開自家的車兜風或者旅行,幾年後有了孩子,存了足夠的錢後了卻買房這一心願,雖然還貸有點痛苦,但是擁有了被寵物和孩子所包圍的、快樂的一家。老年時,家庭也安心幸福。雖然會有異見,但大體如此。人們所謂的『幸福』看上去應該就是這樣吧。」
這樣的思考即使在今天來看仍然是前衛的,對現實感到迷茫的今 敏並不認同世俗所宣揚的「幸福「,他認為「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現實常常是瑣碎而一地雞毛的,做喜歡的事情和骨感現實之間衝突明顯,他不是沒有想到死亡的,可是度過有意義的每一天不是比死亡更難麼?
既然選擇了這樣一種追尋夢想的生活,就把所謂的「安穩「拋掉吧,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造夢「的路上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被記住的人都有其不同尋常之處,而那些經歷中又必然有某些共性,比如對夢想的執著追求。
這樣的理念,也被今 敏融入到了他的動畫作品中。
夢境?現實?與自我的和解
1997年,《未麻的部屋》橫空出世,這部講述美少女組合霧月未麻轉型演員遇到的各種離奇故事的懸疑動畫,直到今天看仍是不朽之作,後來的許多經典電影有不少都是致敬這部;《黑天鵝》便是其一,還幫我的女神娜塔莉·波特曼捧回了小金人。
這部懸疑動畫在一個又一個反轉的劇情之外探討的是現實與自我如何尋求一個和解。對於霧月未麻而言,與其說她在追求夢想,不如說她從未真正明白過自己想做什麼,偶像歌手是她想做的還是演員是她想做的?
她更像是一個被操控的木偶,按照別人的意願,市場的意願打造別人想看到的人設。
這種對自我的探尋,同樣出現在《千年女優》、《妄想代理人》、《紅辣椒》和《東京教父》中。
女明星千代子終其一生在尋找16歲時遇到的愛人;鷺月子憑藉小狗娃娃麻露美成為炙手可熱的設計師,但她也遭受著工作壓力,一次月夜她遭到了「棒球少年「襲擊,此後事態一發不可收拾,越來越多襲擊事件發生,陰霾籠罩著城市;夢境治療師紅辣椒在三臺夢境機器被盜後一次又一次潛入夢境尋找真相;三個流浪漢在垃圾堆發現一個被遺棄的孩子,他們決定一起去尋找孩子的雙親….
今 敏動畫作品中的人物很真實,現代都市生活,人類面臨各種各樣的精神疾病,情緒問題,每個人都可能有遺憾、悔恨、壓抑和不敢面對,衍生出的便是荒誕。
他創造夢境,創造「棒球少年「解決問題,他讓女明星千代子用盡一生追求少女時代的愛人,他安排流浪漢三人組在幫助嬰兒尋找雙親的過程中去面對自己的困境……包裹在荒誕外衣之下的內核仍是何謂自我。
千葉墩子在夢境裡分裂出截然不同的紅辣椒,又何嘗不是壓抑的自我尋求解放的途徑?
而《妄想代理人》中越來越多的人想要遇到「棒球少年「,卻是在面臨各種壓力下的逃避。
千代子終其一生看似在追逐一份純愛,到最後她才明白「我喜歡的,是那個一直追尋著他的,自己而已啊!」
每一部作品最終危機的解除都是因為面對,不管是無法接受的過去還是那個不想面對的自己,當與自己和解,面對真實,困境才會解除。
這也正是今 敏在26歲理解到的吧,把死亡當做最後的退路,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投身到喜歡的動畫事業裡。
幸運的是,他一直堅持這麼做,才能留給後世這些經典作品。
追尋夢想也好,人生意義也好,或許追尋到一個結果並不重要,那個過程卻無比絢爛而有意義。
離開家之後可能會突然被車碾死,睡覺的時候可能會被墜毀的飛機壓死,既然可能發生這些意外事故,我也可能因飲酒過度引發重症肝炎,也可能因過度吸菸使心情灰暗,肺部全黑,罹患肺癌。這些因自己而導致的死亡也近在身邊,不可能不去想。我明確意識到了這些。正因此,我想讓度過的每一天都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