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2020-12-15 言時姑娘

「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氣,活著才需要勇氣。」

人生海海是句閩南話,是形容人生複雜多變而又不止於此。它的意思就是「人生像大海一樣變幻不定、起落浮沉,但總還是要好好地活下去。」

《人生海海》是矛盾文學獎得主麥家的作品。麥家1964年出生於浙江富陽,1986年開始寫作。他的作品有很多,像長篇小說《解密》、《暗算》、《風聲》、《風語》、《刀尖》等,大部分作品被拍成電視劇或電影。小說《暗算》獲得第七屆矛盾文學獎,還被翻譯成30多種語言。2014年《解密》被稱為英國《經濟學人》評為「全球年度十佳小說」,該作品在2015年獲得美國CALA最佳圖書獎,在2017年被英國《每日電報訊》選入「全球史上20部間諜小說」是世界圖書館收藏量第一的中文作品。由他編劇的電視劇《暗算》和根據他小說改編的電影《風聲》是掀起中國當代諜戰影視狂潮的開山之作。

這部讓麥家耗時8年,打磨5年才呈現到大家面前的作品,它不同於以往的諜戰劇,它更像一部治癒心靈的作品,故事發生在麥家的故鄉。「這一輩子總要寫一部跟故鄉有關的書,既是對自己童年的一種紀念,也是和故鄉的一次和解。」麥家說道,「一個作家,他的寫作是怎麼也逃離不了童年和故鄉的。」

於是,他帶著我們從一個少年的眼睛和心靈,看到並感受著一個「古怪」的人離奇的一生,故事裡藏著人生百味,有相逢的喜悅,有被陷害的痛苦,有殘酷的折磨,還有時間帶來的仁慈。

01人生海海,潮起潮落,你眼裡的笑柄,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義。

他在」我「生活的村子裡,大部分人都叫他上校,因為他做過國民黨的上校。可這並不影響村裡的群眾討好他,誰家有什麼事,出什麼亂子,都會去找他商量。那個被他睡了自己女人的老保長更是對他維護有加。

只有爺爺背後叫他太監,但是遇到我的小爺爺」門耶穌「喝農藥,第一時間還是去找上校來解決。我親眼看見上校是怎麼把小爺爺救活的。他先是往小爺爺嘴巴裡塞進了一塊肥皂,灌他吞下去;然後扒掉他褲子,把他頭朝地吊起來;然後又用打農藥的噴壺往小爺爺屁眼裡注水。農藥壺有一個噴頭,通過控制壓力杆,可以把農藥噴上樹,射得比屋簷高。上校就利用這個原理,讓小爺爺把喝進去的農藥都吐了出來,從鬼門關把他拉了回來。從此,我不再跟著爺爺叫他太監。

上校的身上有很多精彩的故事,有他救人的時候,發現傷員竟然是孕婦,於是」剖腹「救活了嬰兒;還有嚇人的、離奇的故事。但我最好奇的是,上校到底是不是太監。

上校是活在我身邊的人,他的故事卻又像是活在遠方夢裡的人。打過仗,救國人,經歷過槍林彈雨,最終卻像一個普通人活在村裡,可是他並不普通。他不需要下地幹活,卻吃得起肉,抽得起煙。村裡人遇到的大問題,在他手裡都變成了小菜一碟,分分鐘就解決掉。

大家對他除了敬畏,尊重,更多的還有好奇。他沒有娶妻,也不在乎有人背後叫他太監,那到底他是不是太監呢?這是上校的天大的秘密,也是我們一直想要的答案。

無疑,上校是作者在本書中塑造的英雄,沒有過多的介紹他的上陣殺敵的勇敢,也沒有描寫他多麼的英俊魁梧。他可以溫柔地對待兩隻貓,卻把看到他秘密的小瞎子變成了啞巴,他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02生活是部壓榨機,把人榨成了渣子,但人本身是壓榨機中的頭號零件。

小瞎子長我幾歲,是我表哥的同學,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壞蛋。他偷看女同學上廁所,偷學校的電燈泡、粉筆,講女老師的下流話。可是如今小瞎子搖身變成了村裡紅衛隊的小隊長。他還是大隊長身邊的紅人。他們來到村裡,就沒有閒著,全村四類分子都要被批鬥、受教育。而上校正是他們的主要對象。

上校就像神仙一樣,神機妙算,早就在他們到來之前,逃之夭夭。

小瞎子獻計,可以用貓來威脅上校出現,果然上校自投羅網。

自然他們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在批鬥大會上,老保長出面擔保了上校,引得村民的支持。小瞎子心有不甘,於是矛頭指向了上校的秘密。

小瞎子趁上校洗澡的時候,在外面偷看,結果第二天,上校再一次不見蹤影,而小瞎子就變成了舌頭半截,手腳全斷的殘廢人。

上校的事情,並沒有完。那個時代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都要付出代價的。只是我沒有想到,真正付出代價的不僅是上校自己,還有我們全家。

上校一生救人無數,救過的人有特務,有首長,有士兵,還有林阿姨。卻始終無力保護自己想要守住的秘密,也因此錯過了與林阿姨的那段感情。

那個年代,似乎只有支離破碎才能抵抗的住生活的壓榨,可這些的罪魁禍首卻始終是人。

03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了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再次見到上校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個中年人。而他卻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熱情的給我介紹他的畫,他養的蠶寶寶,甚至他曾經最在意的秘密。那一刻,淚水灼傷了我的眼睛。他奇怪我為什麼哭,我奇怪這世界怎麼會這麼殘酷無情。

以前,我是跟著爺爺長大的,爺爺說的話就像是一個哲理家,如今爺爺不在了,我的信仰全在書上報紙上。

報紙上說,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了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但是記住它,確實因為我的前妻。

我們是一起在鞋廠的工人,每天工作12個小時,一個月下來我的十根手指頭都被齒狀的鞋扣咬得血淋淋。那種壓抑的生活,讓我沒有愛,只有恨。是前妻,拿來報紙,給我看了這樣一句話。她是教授的女兒,卻也淪落至異國他鄉做工,但是卻比我成熟。在我挨打頹廢的時候,她始終帶著對生活的熱情。她是福建人,她告訴我 ,人生海海總知道吧。

她說,如果因為生活苦而去死,輪不到你,我排在你十萬八千裡前。

原來,她確實比我更慘,父親被紅衛兵打死,哥哥報仇未果也被打死。紅衛兵直接衝上門要斬草除根,母親受盡折磨自殺,而她以年輕的身體抵了出頭費,逃了出來。

在海外的鞋廠我們同吃同工,三年後她離開鞋廠,用幾年的工錢租下一個鋪子,炸油條賣。為了更能適應老外的口味,她把油條做了修改,改小,小的像一根大薯條,然後配上巧克力醬,蘸著吃,這樣生意就做起來了。

後來我向她求愛,我願意跟這個命苦的好人相守一輩子。

可是,在一次意外中,她懷著6個月的身孕,離開了這個世界。最後的那一刻,我也有想要一起去死的衝動。這些年的奔波、遭遇,再也回不去的家鄉,離我遠去的爺爺、父親、上校、甚至小瞎子,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一起牽手走到老的女人,還有我還未出世的孩子。

可是這個時候,我的前妻對我說,」記住,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氣,活著才需要勇氣,如果你死了,我在陰間是不會嫁給你的。記得當初你向我求婚時是怎麼說的?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她說,這是一個著名作家說的,叫羅曼·羅蘭。」你要替我記住這句話,我要不遇到它,你也一定遇不到我,死幾回都不夠。「

也正是這句話,讓我活了下來。正如父親的那句話,難怪你能活著回來,是她替你死了。

看這一段的時候,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身上感覺到一陣寒冷,內心卻在發熱。從一開始上校在村裡的受人尊重,到被人告發,遭受禁錮,再到在眾人面前被迫揭露他的秘密而發瘋,這是一個英雄的落幕。

而我的前妻,一個普通的弱女子,從一個完整家庭的兒女,經歷家破人亡,到靠自己努力的活著同時還拯救了我,她是我的女英雄。

你對英雄的定義是什麼?

是那個鋤強扶弱、樂於助人的人,還是那個從靈魂深處治癒你的人?

最後,這個英雄主義,出現了三次,一次是講我與前妻的相遇,一次是講前妻離我而去,最後一次是我看到上校像個孩子一樣,悉心地照顧他的蠶寶寶。

生活如此令人絕望,但人們興高採烈地活著。這是麥家想要表達的真正的英雄主義。

人生海海,潮落之後是潮起 你說那是消磨、笑柄、罪過,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義。

04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我想寫的是在絕望中誕生的幸運,在艱苦中卓絕的道德。我要另立山頭,回到童年,回去故鄉,去破譯人心和人性的密碼。——麥家

說它是一部治癒的故事,是因為到最後,你在生活中的遭遇都不及他們的萬分之一,而我們該怎樣活著,書裡已經有了答案。

爺爺是我的啟蒙哲學家,陪我度過了懵懂的少年時期,最後卻因為自己的錯誤將一家人帶到了另一個世界。爺爺的自殺結束了他的生命,一向不多言的父親,把自己留在村裡,作為對爺爺錯誤的救贖。

那個甘願在上校變成小孩子照顧他一生的林阿姨,在幫助上校的時候,即是對自己的救贖,也是對自己情感的延續。直到最後,她用最專業方式,在上校煙氣之後,陪他同去。為她們這段歷經磨難的感情也劃上了句點。

沒有完美的人生,不完美的才是人生。

這或許也是最好的結局,上校從一開始的害怕別人發現他的秘密,到最後因為保護這個秘密,付出了事業、愛情、自由、甚至是變成一個小孩子,這樣歷經磨難的一生,有他最愛的人陪她告別世界,是最幸福的。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出自李清照的詞《聲聲慢》。在秋末冬初的時候,最難保養身體。然而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有更多活著的人,對於生活的絕望,無力還擊。

我們應該勇敢地站起來,懟回去,才是英雄的處事方式。就像作者所說,生活如此令人絕望,但人們還是興高採烈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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