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老師曾在文博探索節目《國家寶藏》的開場白中這樣說道:
如此炫酷的開場,一看就知道我們是一個年輕的節目,我們有多年輕呢,也就上下五千年。
這句話讓飛魚感觸良多,作為華夏大地上的一份子,每每想到中華文明有五千未曾斷層的歷史,一份民族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中國的歷史之所以能夠延續,除了歷史文獻的記載外,還有一個獨有經歷者和見證者——文物。
文物,對於我們來說是無價的,不單單是因為它們自身的價值不可估量,更因為它們背後代表是一段不可磨滅的歷史,正是因為有著文物的存在,我們才能更清晰地認清本以年代久遠的歷史。
本篇我們就來揭開商朝青銅器中的精品——婦好鴞(鴞)尊的神秘面紗,它前世為女戰神婦好的化身,今生為河南博物院的鎮院之寶(河南博物院有九大鎮院之寶,婦好鴞尊為其中之一),它究竟有著怎樣的歷史?
婦好鴞尊的出土。
殷墟,並非是簡單的兩個字,它背後代表的是濃重而悠遠的歷史,作為商朝後期都城的遺址,其中出土了大量的文物,一件件無價的文物,似乎在向我們訴說那段讓無數人為之驕傲的故事。
1928年,在傅斯年先生的大力支持下,由董作賓先生開始了對殷墟的試發掘,總共出土了800多件各類文物,到了第二年由李濟先生主持對殷墟正式開始發掘,之後前前後後對殷墟進行了15次發掘,收穫巨大。
新中國成立之後,即1950年,再次對殷墟進行了發掘,到了1976年,發現了商王武丁的配偶婦好之墓,這也是唯一未被盜掘的商王室成員的墓葬,墓中出土了近2000餘年各類隨葬品,包括青銅器440多件,玉器590多件,骨器560多件。
其中一對格外引人注目,它就是婦好鴞尊。
既然說到了婦好墓,就不能不提鄭振香先生,她是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考古學家,而婦好墓的發掘正是在她的主持下進行的,當婦好鴞尊現世的那一刻,鄭振香先生的名字,便和它密不可分了,可以說是鄭振香先生喚醒了已經沉睡3000多年的女戰神——婦好。
婦好鴞尊名稱的由來。
婦好鴞尊,顧名思義是以婦好命名的一個器具,那麼鴞尊又是怎麼來的呢?
鴞,音xiāo,是我國古代對貓頭鷹一類鳥的統稱,而在各類文學中,鴞也是經常被提及的,比如說《東周列國志》中所云:
此鳥名鴞,晝不見泰山,夜能察秋毫,明於細而暗於大也。
再比如《紅樓夢》中亦云:
空山泣老鴞,階墀隨上下。
顯然,婦好鴞尊,既然以鴞命名,也就是說它的外觀是貓頭鷹的形狀,其實婦好鴞尊的形狀與我們印象中的貓頭鷹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尊,今作樽,是一種盛酒的器具,而我們所熟知的四羊方尊也是這類器具的代表,早期的酒尊為陶製,到了商代之後,青銅酒尊開始出現,之後流行於世,形狀各異,大概有圓尊、方尊、鳥獸尊等形狀。
而鳥獸尊種類更為繁多,有羊尊、牛尊、象尊等,而鴞尊也是其中的一種。
婦好鴞尊出土時是一對,皆青銅製,一件通高49.5釐米,重16.7公斤,另一件通高46.8釐米,重16公斤,分藏於中國國家博物館和河南博物院,兩尊外形和紋飾基本相同,我們就以河南博物院裡的婦好鴞尊做個簡單說明:
鴞尊整體採用的是鴞站立的姿態,頭部微微揚起,圓眼鉤喙,前胸微略突出,雙翅緊緊收攏,兩爪和寬尾共同構成了三個支點,得以讓其站立不倒,鴞首的後部有一半圓形的蓋子,蓋子的前端站立一隻小的鴞,小鴞後面還有一條小龍,而在鴞尊的頸部還有一隻彎曲變形的鴞,正好充當了鴞尊的把手。
此外,鴞尊的頭部為酒器口,蓋面還鑄造有站立狀的鳥,整體以雷紋襯地,而這些紋飾又布滿了饕餮紋、雲雷紋、羽紋、蛇紋、龍紋等多種紋樣,並且口內有銘文,刻有「婦好」二字,不過簡單的外形實在是難以通過文字完美的呈現出來,還是圖片來的更為實在。
所以,此酒器就被毫無懸念的命名為婦好鴞尊,而鴞尊整體的形象,可以說是身姿矯健威武,隱隱透露出讓人折服的自信,仿佛是一位凱旋歸來的將軍,而婦好正是這樣一位讓人敬佩的女戰神,所以這婦好鴞尊又被看成是婦好的化身。
女戰神婦好。
婦好其實並不是一個人名,而是一個特定的稱謂,根據婦好墓中出土的隨葬品上的銘文可以推斷出,「好」是她的姓,而「婦」是一種對女子的尊稱,又可以看成是一種親屬稱謂。
而其它的銅器銘文中又稱其為「後母辛」,這是因為她的廟號稱辛,即乙辛,而周祭卜辭中也稱其為妣辛,婦好嫁給了武丁之後,武丁給了婦好相當豐厚的封土和人民,在她的封地上,她得到了「好」的氏名,所以又被人尊稱為「婦好」。
商王盤庚遷殷之後,在侄子武丁的勵精圖治下,實現了「武丁中興」,婦好正是武丁六十多位婦人中的一位,在這些人中,只有三人擁有王后的地位,其中婦好是第一位,而武丁能夠帶領商朝強大一時,婦好也是功不可沒。
這就要說說婦好在武丁時期所扮演的角色了,《左傳·成公十三年》記載: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也就是說在商朝時期,一個國家最大的事情,莫過於祭祀和戰爭,而這兩件「國之大事」都和婦好息息相關。
婦好是我國歷史上第一位有據可查的女英雄,也是一位擅長打仗的女將軍,出土的大梁甲骨卜辭表明,婦好曾多次受命徵戰沙場,為商朝的開疆拓土立下了汗馬功勞。
武丁是個很有抱負的帝王,武丁中興之後,使得商朝在政治、軍事、文化發展到鼎盛時期,針對周圍諸方國對商朝的威脅,武丁曾多次討伐或者派兵討伐,而在不少戰役中,比如說商朝討伐鬼方、羌方、巴方、土方等戰役中,我們都可以看到婦好的影子,其中又數討伐羌方和巴方最為著名。
在攻打羌方的戰役中,商朝曾出兵13000餘人,是商朝對外戰爭中規模最大的一次,而婦好也曾出陣和指揮。
在攻打巴方的戰役中,武丁和婦好兩人的聯手更是被傳為美談,這場戰役中武丁負責正面攻擊,而婦好則秘密埋伏,斷了巴方的退路,等到武丁擊潰巴方軍隊之後,婦好將潰兵驅入復地,最終贏得大捷。
大祭司婦好。在商朝,祭祀是一件極為隆重的事情,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參加,也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主持,但是婦好卻經常受命主持祭天、祭先祖等各類祭典,商朝時期相當重要的佔卜之官,也是由婦好擔任,足見婦好在當時地位之高。
根據甲骨文上的卜辭的記載,有一年夏天,商朝和北方的方國發生了戰爭,雙方僵持不下,婦好自告奮勇要求率兵出徵,但是武丁因為擔心婦好的安危而猶豫不決,後來通過佔卜後,才讓婦好出兵,最終大勝而歸。
殷商人極為迷信鬼神,崇尚天命,凡是遇到國家大事,要反覆佔卜,而擁有最高神職權力的祭祀,必須要有廣博的學識和崇高的地位,以與鬼神「溝通」的能力參與國家大事的決策,所以能夠擁有佔卜之權的婦好在武丁統治時期所扮演的角色至關重要。
從婦好在武丁統治集團內部充當的角色,我們不難看出,婦好對於武丁以及整個殷商王朝的重要性,當然她也是奴隸制度的堅實擁護者,甲骨文的卜辭也記載了婦好曾率兵鎮壓奴隸的反抗鬥爭,深得武丁的寵愛。
婦好鴞尊背後的語言。
文物會說話,婦好鴞尊也不例外,那麼它究竟在向我們訴說什麼呢,我們接著來看。
婦好鴞尊背後的殷商人重「鴞」。鴞的叫聲很悽厲,古人認為它為惡鳥,《毛傳》就明確提出:鴞,惡聲鳥也,而馮夢龍在《東周列國志》中更把其說為是不孝之鳥,但這都是並不是商朝時期的「鴞」,因為殷商人把鴞當成「神鳥」,普通的人是不可使用鴞形態的器具的。
上文我們已經提到婦好墓出土了近2000件陪葬品,而鴞鳥形態的文物並不是只有婦好鴞尊這個一件,還有其它的鴞形態的青銅器,也有鴞形態的玉器,這也說明了殷商人是重「鴞」的。
那麼在殷商時期,鴞究竟代表了什麼呢,其實在殷商人的心目中,鴞被推崇為克敵制勝的戰神,也被認為是闢邪神物,擁有著驅妖避邪,祈求吉祥的庇護力量。
作為盛酒器的婦好鴞尊內部還被刻了婦好的名字,這也就是說在武丁時期的殷商人的心目中,婦好就是可以守護殷商人的「鴞」,是無所畏懼的「戰神」。
婦好鴞尊背後的愛情。當我們在褒揚婦好的時候,其實也不能忽略武丁的功績,根據出土的文物以及甲骨文中的卜辭,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武丁對於婦好是有這特殊情感的,如果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真愛。
說到這,不少人就會說了,歷史中明明記載了武丁諸婦多達60餘人,如果是真愛,怎麼不堅持一夫一妻制,娶了那麼多婦人,又怎能說是真愛,此外還經常派婦好出徵,這哪裡能說是真愛呢?
對此,飛魚只能說,當時的觀念和現在的觀念不一樣,商朝時期,王的婦不單單是在後宮中享樂的,她們還得肩負著王室的生產,比如說養蠶、織布、做朝服等等,所以設置數量比較多的「婦」更多的是王室生產的需要,而不是商王自己享樂的需求。
在武丁長達50餘年的統治中,他一共立了3位王后,而婦好是第一位,也是武丁最為重視的一位,而在婦好出兵徵戰的過程中,武丁也盡力保護了婦好的周全。
我們還拿商朝討伐巴方的那次戰役來說,武丁負責正面徵戰,而婦好則負責後面埋伏,很顯然,婦好在戰爭中的危險係數並不高,反而功勞很大。
畢竟如果不是婦好在那埋伏著,巴方軍隊也不可能被徹底擊潰,但是仔細想想,這個工作其實換個人照樣也能完成,而武丁卻選擇了讓婦好做,這擺明了是把功勞讓給婦好,提升她在殷商人心目中的地位,這怎能不是愛呢?
既然說到了武丁對於婦好的愛,我們還得多說一點,婦好一生傳奇,為祈求殷商人吉祥也不遺餘力,但是她卻沒能替自己求到福祉,在30多歲就不幸去世了。
在婦好死後,武丁將婦好安葬在自己處理軍政大事的宮室旁邊,好讓自己能夠日夜守護著婦好,正是因為這樣,婦好墓是遠離殷商先王墓葬的,當然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婦好墓得以完整保存而無被盜掘的現象發生。
把婦好安葬在自己宮室旁邊,武丁依然覺得不夠,為了讓婦好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更好,武丁還為婦好舉行了三次冥婚,把死去的她許配給了三位已經故去並且很有作為的商王(祖乙、太甲、成湯),武丁認為有了這三位先王的守護,死去的婦好也不用自己擔心會「過」的不好了。
這在現在看來是一種迷信和不被理解的舉動,但是在崇尚鬼神的殷商,這或許是武丁對婦好最偉大的愛了。
婦好鴞尊背後的男女平等。當社會從母系社會過渡到父系社會之後,男權主義愈演愈烈,進入了奴隸社會之後,女人也逐漸成為了男人的「財產」,但是婦好鴞尊背後卻是一種在奴隸社會和後世封建社會裡很難得可貴的「男女平等」。
在武丁統治時期,婦好和武丁之間,不單單只是一種平等的配偶關係,還是一種相對比較平等的主臣關係,婦好作為武丁的王后,她不僅帶兵出徵、主持祭祀,而且她還有自己的封地,婦好無須整日裡和武丁待在一起,更多的時間是待在自己的封地。
既然有了自己的封地,婦好還充當著向商朝進貢的職責,比如在《甲骨文合集》中就記載了:婦好示十屯,賓。這裡的「示」就是敬獻的意思,而「屯」是一種殷商時期的一種計量單位,「賓」是指屋頂時期的卜官。
這也就是說婦好向武丁進貢了「十屯」,而叫做「賓」的卜官進行了籤收,這也進一步表明了婦好和武丁之間的相對平等的關係,她充當的角色也絕不單單是後世裡後宮王后那麼簡單,這一男女相對平等現象無論是在奴隸制社會中,還是在封建制社會中,都是鮮有的。
飛魚說: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知文物是會說話的,前世是女戰神化身,今生為鎮院之寶的婦好鴞尊也不例外,透過這一文物,我們不僅見證了殷商時期青銅器製造的巔峰,還知曉了這件青銅器背後有一位能徵善戰,在殷商王朝充當著女戰神、大祭司、賢德王后的婦好。
婦好鴞尊和同期出土的青銅器和武器、玉器等文物,是商朝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體現,也是「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物質載體,透過這一件件無價的國寶文物,我們似乎看到了婦好昔日的颯爽英姿和殷商王朝的強極一時。
文物會說話,透過文物,我們能更為清晰地了解華夏昔日輝煌的歷史!
參考文獻:《禮記》、《史記》、《甲骨文合集》、《記憶殷墟婦好墓》、《「婦好」鴞尊》、《國寶檔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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