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漆研絕技」,美若七言絕句?
羅源林氏兄弟與「大漆」的奇妙情緣
洪映 康琳 黃益輝
【名詞解釋:大漆是與絲綢、陶瓷一樣名動天下的中國獨特元素,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中與「大漆髹飾」相關的項目有19項。大漆有生漆、土漆、木漆、金漆等不同的叫法,但在我國,大漆被稱為「國漆」,大漆、漆藝和我國傳統文化有著久遠的歷史淵源。在國外,大漆又常常被人們稱為「中國漆」。中國對漆的使用有8000多年的歷史,它賦予了器具豐富的色彩,刻畫了中國最美的記憶。】
圖為:林維鑾(右)、林維惠(左)兄弟
從繼承父輩手藝,默默從事寺廟裝飾,到另闢蹊徑,毅然轉向漆藝創作,來自羅源縣碧裡鄉溪邊村的林維鑾、林維惠兄弟倆,來到閩侯縣上街鎮的根雕創意園,歷經四年摸索,秉承「羅源工」精工細作的理念,在脫胎漆器的技術基礎上大膽突破、跨界融合,闖出一條獨具特色的「大漆」復興之路。
從「茶空間」到無限空間
「這一套紅黑色調的『蘭亭雅集』,靈感來自王羲之的《蘭亭序》。那天我讀到其中一句『流觴曲水』,頓時產生無限的想像空間,便有了這個茶盤的創意。」林維惠介紹手中自製的漆藝茶盤,眼中滿含珍愛。約三尺長、八寸寬的黑色茶盤上,「流淌」著一條蜿蜒迂迴、曲線曼妙的「紅河」,品茗間仿佛看見文人墨客在溪流邊吟詩唱和、風雅非凡;「紅與黑」的經典碰撞,漆面如緞的美妙觸感,使得傳統與時尚完美交融。
圖為:漆藝茶盤「蘭亭雅集」
在茶盤的靈感引領下,一整套以實木為胎、大漆為面、紅黑為主色、中國風為格調的「蘭亭雅集」,完美鋪陳在兩兄弟的工作室「漆研堂」中,並成為他們近期的主打產品,供不應求。
兄弟倆介紹說,茶桌的實用特點決定了作品多以木質為原胎,而技術上則與福州傳統的「脫胎漆器」一脈相承,主要區別在於去掉了「脫胎」的環節。「給茶桌、茶盤上漆不難,可要實現陶瓷和大漆的結合,當初可費了不少神。」林維惠回憶說,幾度失敗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們得到福建漆藝大師、閩江學院美術學院教授周榕清的指點,頓時打開了漆藝殿堂的大門。
圖為:陶瓷和大漆結合的作品
「那次帶學生去木雕城實習,偶遇從事漆藝的兩兄弟,他們非常謙虛好學。那時我剛從東京藝術大學交流回來,就把傳統技法的竅門及日本的先進技術分享給他們,還經常帶他們去各名家工作室參觀學習。」周榕清讚許地說,兄弟倆可以說是飛速進步,很快在福州的漆藝領域脫穎而出。
在周教授的點撥下,兄弟倆逐漸明白了陶瓷上漆的要領,如表面先要變粗糙,要掌握烘烤的火候,要調整大漆的配方等。他們不厭其煩反覆實驗,把一批半成品分別進行浸泡、水煮、暴曬,每天觀察、比對、分析、總結,直到陶瓷與漆面完美貼合。
嘗到了給陶瓷上漆的甜頭,兄弟倆還嘗試在各種金屬、石頭上進行漆藝創作,甚至尋求3D列印的突破,在產業發展的跨界融合上積極探索。「大漆在我國有8000多年的悠久歷史,是珍貴的『非遺』文化。我們這一代既然選擇了傳承,就要有創新的意識和使命。『茶空間』系列成熟後,我們將把漆藝拓寬到更多空間,實現大漆的無限可能。」哥哥林維鑾堅定地說。
從寺廟裝飾到漆藝創作
說起大漆,兄弟倆如數家珍。原來,他們和兩個哥哥從小就跟隨父親,在村鎮、縣裡甚至市裡的大小寺廟,從事修繕、裝飾工作,早就和雕刻、油漆等結下不解之緣。父親和哥哥至今仍在寺廟中忙碌,而四年前的那一次之後,他倆選擇了另闢蹊徑。
圖為:繁忙的漆器生產車間
「2016年的那天,我們在三坊七巷的一個展廳裡發現,小小的漆藝茶盤,竟標出9000多元的高價,頓時震驚了:能不能讓大漆不要這麼高高在上,而是進入尋常百姓家?不如我們試一試。」就這樣,他們憑藉從小積累的技術,開始嘗試從寺廟裝飾轉向漆器製作。
圖為:林維鑾正在給漆器「揩青」
漆藝是福州的歷史文化名片,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然而漆的開採卻並不廣為人知。兩兄弟說,「百裡千刀一斤漆」,採漆工人通常要走幾百裡、割上千刀,才能採到一斤的漆。大漆因來之不易、取材天然、健康環保而價格昂貴,兄弟倆只能通過儘量縮短工期來降低成本。他們精心設計「蔭房」,讓光照、溫度、溼度等變得可控。「天氣不可能配合我們,所以我們就要在蔭房裡調配『天氣』。每樣作品都要進出『蔭房』20多次才能完工。」
兄弟倆說,做漆要有適宜的天氣,幾乎是「人做一半、天做一半」。周杰倫在《青花瓷》中唱道「天青色等煙雨」,待到煙雨迷濛時才能燒制出夢幻的天青色,就是這個道理。
「蔭房」雖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天氣、提高了效率,然而漆器的製作仍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繁瑣工序。在「漆研堂」的雙層工作樓裡筆者看到,工匠們正埋首於各自的活兒:樓下是相對粗放的木胎切割、裱褙、造型、打磨,樓上是精細度不一的打鏈、刷漆、水磨、推光、揩青等加工環節,每個作品的成型竟然需要四、五十甚至上百道工序。
「大漆與化工漆相比材料珍貴得多,所以不能噴漆只能手刷,推光的工序更是非人工不行,缺少耐心、沒有工匠精神是幹不了這行的。」哥哥林維鑾說,由於諸多因素造成大漆製品價格相對昂貴。於是他們在構圖過程、製作工序上形成梯度,在不影響質量的前提下,適應多元化的市場需求。
從壯大團隊到產業振興
林維惠專注的神情吸引了筆者的注意:他正用尖尖的鑷子夾取細碎的蛋殼,粘上漆後拼貼在一張茶桌的仙鶴圖案上。大小不一的細碎蛋殼,或疏或密地細緻粘貼著,呈現出仙鶴白羽的漸變,實在惟妙惟肖。
圖為:林維惠正在粘貼蛋殼
「一天還完成不了一隻。這幅《瑞鶴圖》有20多隻白鶴,我已經完成大半,用時超過一個月。」林維惠說,大漆呈深褐色,彩色礦粉調不出白色,只能用蛋殼來代替,這手法在傳統「漆畫」中也經常用到。望著桌案上振翅群舞的仙鶴,劉禹錫筆下「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意境翩然浮現,這「漆研絕技」竟美若「七言絕句」!
圖為:林維惠正在粘貼蛋殼
圖為:《瑞鶴圖》半成品的局部
圖為:運用「蛋殼貼」工藝完成的作品
漆藝作品不僅美在意境,還美在手法,每一道工序都講究周到、細膩、圓潤、飽滿,「推光」工序更有極致的要求:將髮絲揉成團、蘸取麵粉,經由女子的手,在漆器表面耐心推磨、直到順滑如綢緞。髮絲、麵粉、女子的手,無一不是溫潤柔和的代名詞,如此「溫柔」的協奏,才能譜出漆器行雲流水般的絕美韻律。
圖為:漆器製作工序之一——「推光」
圖為:漆器製作工序之一——「推光」
「福州在我國享有『漆都』的美譽,全國漆藝協會也設在福州,不久前市裡還印發《福州市漆藝保護與產業發展規劃》,可見當下福州的漆藝發展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兼備,處於蒸蒸日上的朝陽態勢。」周榕清說。兩兄弟也介紹說,目前他們只需專注於『茶空間』產品的自由創作和私人訂製,自有茶企業或網上銷售團隊主動聯繫訂購,完全不用愁銷路。
借著「非物質文化遺產」備受關注、大力發展的東風,兩兄弟逐漸帶出了一支數十人的羅源漆器製作團隊,「家鄉羅源一直名聲在外的就是『壽山石雕刻』,『羅源工』也因而出名。我想我們絕不能辜負『羅源工』的美名,也要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就算做到80歲依然熱愛,依然堅持。」林維鑾說,接下來他們考慮和羅源縣職業中學合作,開設漆藝展館或課堂,引領更多家鄉人認識、從事漆藝,讓「國漆」這一傳統文化產業不斷發展壯大,綻放異彩。
羅源縣融媒體中心出品
編輯:洪映、康琳、黃益輝
監製:黃振法、洪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