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導語:你有沒有在公眾場合做過令人尷尬的事情,那一刻的尷尬就像「社會性死亡」的其中一個含義,「社會性死亡」還有一些別的含義,這個詞究竟是什麼意思?本文作者對此進行了詳細的分析解釋,我們一起來看一下。
最近,你是否經常聽到一個詞,叫「社會性死亡」?
如果在微博上搜索它,絕大多數網友會獲得三種信息:一種是9月初羅冠軍與梁穎糾紛案的話題集合;因為前者在回應中的一句「已經社會性死亡」,這個原本比較小眾的詞在熱搜榜上掛了半天。
一種是廣大網友對自己剛剛經歷的社會性死亡事件的分享,一般都是當事人覺得十分尷尬,但旁觀者又覺得十分喜感的事情;還有一種,是不明所以的吃瓜群眾發出的陣陣疑惑:「社會性死亡是什麼意思?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社會性死亡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它會受到年輕人的爭相模仿和使用?今天我們一起走近社會性死亡,探析這一熱詞在網絡傳播中的流行與流變。
一、流行性傳播中,社會性死亡的詞義演化
作為網絡上的流行熱詞,「社會性死亡」並非像其他一些熱詞那樣誕生於網友們偶然間的戲謔或天才迸發,它擁有確切的出處。
美國作家託馬斯·林奇在《殯葬人手記》中對這個詞進行了詳盡的解釋。
在作者看來,人的死亡分為三個階段:
聽診器和腦電波儀器測量出的,叫做「肌體死亡」;神經末梢和體內分子活動的停止,叫做「代謝死亡」;而親友和鄰居所共同知曉的死亡,叫做「社會性死亡」。只有當一個人經歷了「社會性死亡」,他才是真正歷經了死亡的全過程。
在人的一般認識中,前兩個階段已經是死亡的全部,而第三個階段的出現,無疑將人的最終死亡向後延長了更多時間。
哲學家鮑德裡亞也秉持類似觀點,在他的《象徵交換與死亡》中,他認為死亡的實際時間因為人的社會性而被一再延長。
如果基於這種觀點,當然可以將死亡理解為一種長期持續的過程,而非肉身的消滅;就像《尋夢環遊記》中所展現的那樣,一個人在這個世界死去後並不會馬上消失,而是會繼續存在於另一個亡靈世界中,直到這個世界中再沒有人記得他,他才會最終消失。
可以說,早期「社會性死亡」這一概念的提出,為人們重新審視死亡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事件提供了新的角度。
不過,信息的傳播往往會造成信息的演變和分化,其本質上是一個對信息再加工的過程——這一過程伴隨著信息的部分流失、瓦解和重塑。
大眾媒介中流行的詞彙,大多難逃這個結果,持續被賦予外延性的解釋功能。
今時的社會性死亡,和彼時已經大相逕庭;它依然可以是非常嚴肅的,比如當羅冠軍說出「社會性死亡」時,代表的是折騰到一地雞毛後的社交自閉,代表的是某人在社會關係意義上的「失聯」。
同時,它也可以是調侃意味十足的,比如,在聚集了22萬具「屍體」的豆瓣「社會性死亡」小組的簡介裡,是這麼描述這個網絡流行詞的——其含義多為在公眾面前出醜的意思,已經丟臉到沒臉見人,只想地上有條縫能鑽進去的程度;與「公開處刑」意思相近。
圖片來源:豆瓣截圖
賽博空間裡的社會性死亡,被給予了一種充滿傳播力和感染力的隱喻義,使得原本的哲學詞條變成了網友用以自嘲和調侃他人的社交貨幣;分享你剛遭遇的社會性死亡經歷,往往就能引起話題、獲得關注。
活躍於豆瓣「社會性死亡」小組上的22萬人,每天瀏覽、評論、分享著各種尷尬糗事,以此獲得了與狹義上的社會性死亡截然不同的趣味和滿足。
二、作為社交貨幣的社會性死亡
網際網路有一種「降維」的能量,它能夠將毫不搭界的詞語與某種含義結合起來,比如「藍瘦香菇」「潛水」等等;也可以將原本艱澀的用語變為網絡熱詞,就像今天的「社會性死亡」。
如果說戲謔性是令社會性死亡具備網絡傳播特質的一把鑰匙,那麼基於自嘲、展現狂歡的深層內涵便成為了其風靡特定年輕人圈子的核心要素。
自嘲的載體是語言,特點是幽默,方式是自言自語或與人溝通甚至是書面表達,效果在於打破僵局、巧妙應付尷尬抑或有目的地通過宣洩而獲得慰藉。
有學者認為,自嘲是一種非常有效的交際工具;特別是在眾聲喧譁的網絡空間中,當以匿名化、情緒化、圈子化等為特徵的網民在社交媒體聚合起來後,如何吸引別人進而獲得關注?自嘲顯然是一種非常有效的方法。
自嘲的理論可以溯源自古希臘時期便萌發的乖訛論,這是一種通過不和諧來達到幽默效果的心理研究理論。
在某種特定語境中,自嘲者通過突出自身不和諧的一面來產生幽默的效果:他們或有意無意間藉助誇大或縮小自己的話語使得聽眾感到其經歷與日常經驗和審美觀念等相違背;或將自己做的一件普通事放在「顯微鏡」下放大來突出其荒謬性;或用一種超出正常語言習慣的話語與聽眾的思維產生衝突,使聽眾進入一種「語言圈套」進而產生興趣。
流行中的社會性死亡事件就是一種「乖訛」——以熱衷於分享社會性死亡故事的人為例,他們將自己在生活中發生的或看到的糗事網上,以一種荒謬、反常規的戲劇性吸引網友的關注,正是起到了「語言圈套」的作用。
其實很多時候,這些事情的糟糕程度遠遠談不上社會性死亡;但它們很好地發揮了社交貨幣的作用,在提供談資的同時,購買到了歸屬感、認同感和聯繫感。
與自嘲相呼應,社會性死亡也體現了一種在網絡環境下的群體狂歡特徵。
巴赫金在探討狂歡時曾經提出了其會產生的三個衍生物,分別是文學作品、廣場活動和流行語;而在這三個衍生物之中,流行語與網絡的關聯相對來說最為緊密。
而在以流行語為工具建構的虛擬交流場景中,網民將狂歡的本質和特徵發展到了極致:在網絡空間中,巴赫金所預設的「兩種世界、兩種生活」天然存在,而對於現實世界、生活的顛倒則成為了網絡生活的主要議題。
現實社會中的所謂地位、身份、職業、階級、門第、年齡甚至性別都成為了可以打破推到重來的變量;通過不拘形式、不守常規的狂歡式語言來實現易位、換裝、身份轉換……
在巴赫金看來,正是這些語言,也就是流行語,建構起了對現實世界的反叛,進而達到狂歡的感受。
例如,在豆瓣「社會性死亡」小組中,成員自稱為「屍體」,這本身就是一種顛覆,因為這個語境裡的」死亡「已經喪失了生物學意義。
而且,個人的身份、職業、性別、年齡都可能是虛擬的,甚至導致其社會性死亡的事件也有可能是虛構的;但是無論真假,這一切恰好構成了狂歡所需要的基本要素。
至此,可以發現,作為流行語的社會性死亡在網絡走紅,是一種通過嬉笑怒罵實現樸素狂歡的過程;而同樣不難看出的是,在其背後隱匿的也是一種渴望被人看到的曝光需求。
這樣的社會性死亡案例展示,實質上是為了更好地融入網絡社會。
三、引發社交自閉的社會性死亡
與新近流行中的社會性死亡相比,相對「原始」的社會性死亡,則增添了更多現實況味。
舉個例子,一個男生因為誤入女廁所而導致的社會性死亡和一個男生因為在女廁所偷窺被抓而導致的社會性死亡,在本質上是有區別的——對於前一種情況,當事人大可像部分網友一樣,把它當作尷尬而富有喜感的談資分享出來;但對於後一種情況,「死亡」的氣息會更加凝重,當事人真的有可能會被周圍的社會排斥、切割。
後一種社會性死亡,無論是活該自找的還是被外界強加的,背後關聯的不再是自嘲,而是自閉,其也更接近這個詞本身的字面意思;羅冠軍、「林有有」,或更早一些的「張東升」,不管是真人還是影視作品裡的角色,都可能在輿論的發酵中經歷這種狀態。
網際網路的放大鏡效應讓這種嚴肅的社會性死亡成為更容易發生的現實。
根據「約哈瑞窗口」理論,人際傳播的信息流動中存在一個隱藏區域,指「你知道而他人不知道的內容」,也即「你向他人隱瞞的部分」;遭遇社會性死亡的人,多為在信息傳播交互中將那些不可為外人所知的隱藏區暴露的人。
當然,這些不可為外人所知的秘密,除了自己主動藏匿的,也可能是被外人以造謠等方式強行捆綁的。
因此,能夠引發社交自閉的社會性死亡,往往以充滿爭議的事件或經歷作為背景。
它不再能夠單純用傳播學來解釋,不再是一種病毒式的模仿、文字遊戲或信息加工;而需要往心理學、社會學和傳播學的交叉領域尋找答案。
清人李汝珍在《鏡花緣》中虛構了一個被稱為「兩面國」的地方,那裡的人們都長著兩幅面孔,一張慈眉善目,一張青面獠牙。
而這兩幅面孔就好像社會性死亡的兩面:
能結交同好,幫助社交,獲得快樂;意味著與外界社會關係網絡、信息傳播的斷聯。小說中的角色因為在「兩面國」久居,自己最終也變成了兩面人。
面對社會性死亡的兩面性,網友或許可釐清其中的不同之處,讓嚴肅的就歸嚴肅,幽默的就歸幽默。
你經歷或見證過哪些可以被稱為「社會性死亡」的事情?在社會性死亡的流行中,社交平臺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參考連結:
1)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7061392719074838&wfr=spider&for=pc
2)https://www.sohu.com/a/225430938_114751
3)https://baike.baidu.com/tashuo/browse/content?id=375a76c4d12673b9f0b9d165&lemmaId=22828245&fromLemmaModule=pcBottom
4)https://new.qq.com/omn/20200905/20200905A0607T00.html?pc
5)李春分、塗靖:《論自嘲的產生機制和表達方式》,《重慶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
6)苗寶寶:《狂歡與對話:論我國新世紀的自嘲現象》,青島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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