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張頔
6月6日,星期六,與數字6有緣的「老六」張立憲把《讀庫》南通物流基地的啟用儀式,選在了這個666齊聚的日子。《讀庫》不但順利搬入新家,還用上了國內出版業從未使用過的智能作業系統,張立憲無論在行內行外,都以真心實幹收穫了很「溜」的成果。
6000平方米的倉庫,配備自動化智能作業系統,還有7個智慧機器人在場地裡穿梭,每個機器人都能輕鬆託舉1200斤重量,能將圖書從任意一個角落搬運至所需要的位置。「這個系統8小時能夠處理8000單,能輕鬆完成日常工作,且差錯率為零。」在物流基地的啟用儀式上,張立憲「幸福得直哼哼」。
讀庫南通物流基地
7個月前,《讀庫》發布公告請求廣大讀者幫助,因為要搬離北京,需清空庫房以降低搬遷成本。「去年我們決定搬倉庫的時候,內心是不敢奢望有這個系統,當時的藍圖只是有一個合規、合格的倉庫,消防、驗收、安保等各方面達標就可以了,但是讀者的支持大大超出我們預期,所以我們就把多年來隱藏著實現不了的夢想弄成真了。」張立憲笑說如今《讀庫》終於變成土豪了。
在張立憲看來,這年頭還願意花錢買書的人,是很在乎書的,也很在乎書在送到他手上之前受過什麼待遇。「所以我希望我們的倉庫不是那種見不得人的髒、亂、差,應該是一個窗口,時時經得起讀者的觀察和打量。圖書本身就是情感含量很高的商品,買好書帶來的影響可能值萬金,影響你的一生。」
如其所言,張立憲從小就對書有著很深的感情。他在河北鄉鎮長大,儘管手頭不免拮据,但熱愛讀書的父親仍營造了很好的閱讀氛圍。1991年從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畢業後,他在《河北日報》工作了一段時間。多少懷有一顆文化事業心的張立憲,覺得工作環境並不適合自己,於是沒多久就辭職回到北京,輾轉報紙、雜誌、網站、出版等多個行業的不同崗位。
人生的轉機發生在2005年,36歲的張立憲有天乘坐長途大巴從河北前往北京接受一份薪資不錯的新工作。在大霧迷漫的路上他思考起人生,認定出版行業才該是自己的命運之選。於是他放棄了這個工作機會,產生了許多做書的想法,最後誕生了《讀庫》的基本框架——刊載市面上極少見的三五萬字的文章——這些中篇讀本較少被報刊和圖書收入,但又具有出版價值,選稿內容涉及當代文化事件、文化人物和文藝評析,一個重要特徵是將不引人注目、藏在角落中的歷史擦亮。
張立憲為《讀庫》制定過「三有三不」準則:有趣、有料、有種;不惜成本、不計篇幅、不留遺憾。用一句更簡單的話來總結《讀庫》的編輯理念,那就是「擺事實不講道理」。《讀庫》接受紀實、文史、電影、科普、建築等各類題材的文字,但小說、散文、感想式的抒懷則是《讀庫》不涉及的,「我們的文章中基本不會出現『我感到……』『我想……』『我覺得……』這樣的句式。如果一篇文章定語太多,或是形容詞太多,則不符合我的選稿標準——這也是我們與作者、讀者一起達成的審美共識。」
《讀庫》著眼於網絡搜尋引擎上搜不出來的人。從創刊之時,他就採取了比較極端的做法:不要序,不要跋,不要名人的專欄化文字,不要那種小膏藥式的作者介紹。他堅信,打動讀者的不是他們的名字,而是他們的文字。在2006年《讀庫》的創刊號中,首篇文章便是東東槍撰寫的人物特寫《非著名相聲演員郭德綱》,連帶訪談《郭德綱說》以及郭德綱代表作《論五十年相聲之現狀》,這三篇文章共76頁篇幅。東東槍在廣告公司從業,作為曲藝票友兼文字好手,他曾跟蹤採訪尚未走紅的郭德綱達三年之久,寫作這些文章又花費了三個月時間。作者做一些高投入高成本的採訪,寫一些禁得起時間淘洗的稿子,留一些有文獻意義的文字——這組文章很好地闡述了《讀庫》對人物稿件的這三個願望。
在《讀庫》刊印之初,張立憲獨立完成了這本書的策劃、組稿、編稿、設計、印刷、宣傳、發行、銷售、客服各環節,在國內出版業中創造出一個持續銷售的品牌奇蹟。以書籍的形式每兩個月定期出版,作為獨立品牌不專屬於某家出版社,業界曾為這種模式取名「MOOK」雜誌書。當年也有不少類似的雜誌書,但像《讀庫》這樣能堅持到今年出版至第100期的,卻沒有幾家。
在這十幾年發展的過程中,《讀庫》在內容上也做過調整,比如從早期的歷史掌故、民間口述等人文、歷史內容為主,轉變成現在這樣廣涉科技、建築、醫學等內容,外觀上也越來越輕薄。在張立憲看來,這樣的風格轉換首先和自己有關——三十多歲時是個文藝青年,更在乎文藝方面的事兒;但是到五十歲時就更在乎那些更硬核的東西。《讀庫》還有個原則,不要讓同一位作者、同一種調性、同一種題材反覆出現。在很多雜誌上,連專欄作家的順序都不帶變化的,這樣讀者難免厭倦,他內心希望《讀庫》是一個不斷拓展領域邊界的讀物。
除了定期出版《讀庫》,作為一個出版品牌,編輯團隊也在致力於暢銷書的打造。2010年第一期《讀庫》上做了一個名叫「老課本」的專題,張立憲發現這些老課本中的文字質樸動人,並了解到民間喜愛和收藏老課本的人很多。於是團隊歷時十幾個月,從搜集各種老課本,到組織修復,做了大量工作,力爭恢復老課本的全貌、原貌。最終全套十一冊線裝書、六冊平裝書、淨重九斤的《共和國教科書》面世,至今長銷不衰,已累計銷售10萬套以上。
張立憲推崇「用寫一本書的力氣來寫一篇文章」,並想要呈現這樣的出版生態:聰明人下笨功夫。「我們想要展示的,是才華的另一面:老老實實把自己想寫的東西交代清楚,踏踏實實把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琢磨個底兒掉,切切實實尊重讀者的習慣和判斷。」
按照這個標準聚集起來的《讀庫》作者群體,基本不會令你失望,這些原本寂寞無名的寫作者,也會從單篇文章拓展到單行本,甚至再到「醫學大神」「建築史詩」這樣的系列叢書。「醫學大神」為醫學史上的重要人物立傳,一開始只是想在《讀庫》上連載,但在篇幅方面會受到限制。後來乾脆就請作者朱石生敞開了寫,結果一共寫了14位醫學大神,出了一套14本的叢書。做這種小開本叢書,是出於張立憲自己的理念,也是符合讀者閱讀需求的,獨立的公司屬性,也讓他敢於在國內開這個先例。
「老六」的名號之所以在文化圈裡這樣響亮,不僅是因為他在出版行業的影響力,「老男人飯局」也是讓他名滿京城的所在。從2005年開始,以張立憲、陳曉卿作為核心成員逐漸組織形成了一個文化圈子,聚會時所產生的化學反應,夾雜著欣賞和不服,通過參與者在社交媒體的傳播,幾乎成為了一個公共文化事件。
2012年高群書導演的《神探亨特張》可以視作這個飯局的一個階段總結,這部當年金馬獎最佳影片的最大賣點便是,演員裡沒有影視明星,都是這些文化素人。高群書說,帶領這幫演員新手並不是一個難題,主要是幫他們克服在鏡頭前面的緊張感,所以在這部片中佔成本最高的就是酒錢。張立憲作為男主角飾演了一位便衣警察,這部銀幕處女作讓他拿下了三個電影節的影帝,他笑稱,「我們這輩子可能只拍這麼一部戲,所以可能通過這部影片拿其他演員幾輩子拿的獎盃。」
這話說得,真是「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