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終於開業了!
時值暑假,不少復映或者新上映的電影都是兒童題材,這就包括了新片《喬喬的異想世界》。故事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的德國,電影的主人公喬喬跟媽媽生活在一個小鎮上。跟其他德國小男孩一樣,喬喬深受法西斯教育的影響,崇拜希特勒。甚至幻想出來一個朋友,就是阿道夫·希特勒。
成人出現幻覺可能是個危險的信號,甚至是某些精神疾病的症狀,但是不少孩子會有「想像的朋友」:有些可能像喬喬一樣是純想像出來的,有些則是把玩具或者其他物品當做有生命的存在,成為自己的朋友。這些幻想夥伴這並不奇怪,這也是與兒童的認知發展水平相匹配的。
幻想的內容來自個體對人腦中記憶表象的再加工,其基礎是已經有的記憶。因此幻想並非與生居來,而是隨著大腦的成熟發育而產生,一般認為兒童在2-3歲時產生記憶,隨之產生幻想。由於知識儲備和經驗不足、認知資源有限,兒童早期的幻想往往是沒有目的、沒有連貫主題的自由聯想,到了4、5歲以後,兒童的幻想才開始有了一定的目的和意義。兒童在5-6歲時,可以準確區分幻想和現實事件;在7-8歲時就可以準確區分幻想和現實人物,並達到了成人的水平。比如電影中的喬喬已經十歲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朋友「阿道夫」是自己想像出來的,其他人是看不見的。
跟現實朋友不同,兒童會根據自己的需要和想法創造出幻想夥伴。幻想夥伴可能比自己強,也可能比自己弱。比自己強的,往往是自己認同的對象,是自己的目標和榜樣;而在比自己弱的面前,則可以顯示出自己的能力,還可以教對方做事情。因此不論是比自己強的還是比自己弱的幻想夥伴,都有助於提高兒童能力和自信。也有研究發現,男孩更經常會想像一個比自己強的幻想夥伴,比如在《喬喬的異想世界》裡喬喬的幻想夥伴就是「偉大的阿道夫」,還有很多男孩的幻想夥伴是超級英雄。而女孩常會創造出需要自己照顧的幻想夥伴。這反應了男孩和女孩不同的性別社會化發展,他們接受的社會角色影響和教育不同:男孩要爭第一、女孩要照顧人,幻想夥伴也要滿足這樣的需求。
當然,幻想夥伴更大的意義是在於「陪伴」。有研究發現,幻想夥伴可以幫助兒童更好適應環境,也會更多表現出友善的行為,遇到困難更多使用良性的應對方式。這是因為兒童可以跟幻想夥伴練習與人溝通的技巧:比如對方可能是如何想的、對方會做出什麼行為,然後兒童根據這些想法做出自己的反應。有幻想夥伴的兒童,更容易理解他人感受,表達也更清晰。在一項研究中,對152個學齡前兒童進行了研究,發現有幻想夥伴的兒童,具有更好的心理理論(能更好了解他人的想法、行為和感受);在三年之後,又對其中100名兒童再次進行了測試,結果發現65%的孩子都曾經有過幻想夥伴,有幻想夥伴的孩子能夠更好地理解情緒。三年前心理理論的水平可以預測之後心理理論的發展。
有人也擔心,幻想夥伴可能會影響甚至妨礙兒童正常的友誼發展。其實大可不必。雖然研究發現獨生子或者長子更常會擁有幻想夥伴,但這可能只是他們有更多的獨處時間讓他們可以這樣去做——畢竟想像需要時間和空間。幻想夥伴和真實友誼並不會彼此妨礙。比如電影裡喬喬不僅有幻想夥伴阿道夫,還有現實中的好朋友,並且也跟突然出現的猶太女孩發展出友誼。幻想夥伴和現實朋友一樣,都是朋友,兒童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同。兒童往往認為自己跟幻想夥伴之間的友誼是相互的,因此比起「不對等」的現實朋友,兒童更喜歡跟幻想夥伴一起玩;而有來有往的現實朋友,則跟幻想夥伴差不多。幻想夥伴也不都很「聽話」:他們並非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甚至也可能發生爭執。這可能反應了兒童在現實中遇到的矛盾和困難。而解決跟幻想夥伴的「矛盾」,也可以幫助兒童找到解決現實問題的辦法。還有的時候,兒童可能會把自己的感受和遭遇轉移到幻想夥伴的身上,這在遭受創傷的兒童身上比較常見,家長這時就需要特別注意了。
作為家長和老師,對於幻想夥伴也不用過於幹涉,把他當成孩子真的朋友,可以跟孩子討論,甚至可以邀請「他」參與家庭活動。那是孩子自己的領地,給他做主的權利。在電影裡,代表納粹思想的「阿道夫」最後被喬喬趕走了,這個幻想夥伴消失了。但並不是所有的幻想夥伴都會隨著成長而消失,不少青少年也還有幻想夥伴。一項對青少年的日記和問卷研究分析指出,有幻想夥伴的青少年往往社會能力更強、創造力也更強。成年人也可能存在幻想夥伴,比如很多作者都說自己筆下的角色都有生命,這都可能是童年時期幻想夥伴的延續。
作者 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 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