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視科技:摘下獨角獸面具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2020-12-16 36kr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財經十一人」(ID:caijingEleven),作者 劉以秦,編輯 謝麗容。36氪經授權發布。

曠視科技聯合創始人兼CEO印奇受訪者供圖

到2021年,AI獨角獸公司曠視科技就10歲了。這是一個微妙的節點。

人們通常會把創辦時間在十年內,估值超過10億美元,還未上市的熱門賽道公司稱為「獨角獸」——一個代表榮譽和希望的代號。有投資人評估,曠視科技的估值已經達到60億美元,但這家公司從去年8月開始的IPO之旅並不順利。

「從我們自身的發展曲線來說,那可能是最好的時機。」今年7月,曠視科技聯合創始人兼CEO印奇對《財經》記者說。2011年,23歲的印奇和清華本科同學唐文斌、楊沐一起創了這家「聰明」的公司,但公司和創始人聲名鵲起一直要等到2018年,當年,印奇成為《麻省理工科技評論》「2018全球35歲以下科技創新35人」之一,中國進入了AI產業化最熱鬧的一年。

2019年8月,曠視科技提交招股書。整個科技行業和創投圈都在等著AI第一股的出現,他們認為這將影響到所有AI公司的發展。

直到今天,IPO仍然懸而未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截至目前,曠視科技已經完成了9輪融資,總計融資金額達到13.5億美元。過往數年,印奇經常被問到一個問題:最有壓力的事情是什麼?7月底,他對《財經》記者說,IPO的不可控,確實感受到了壓力。

去年11月,路透社報導稱曠視未能通過港交所聆訊,隨後曠視向《財經》記者否認了這一說法。多位券商人士告訴《財經》記者,IPO是被延後了。近期,《金融時報》報導稱,曠視考慮選擇科創板,印奇說,大環境在變化,可以選擇的機會越來越多。

資本之外,市場在進化,只做最聰明的腦力公司,無法為獨角獸提供符合預期的想像空間。「所有的AI創業公司現在都很累,越走越重,又不得不往前走。」印奇說。所謂「往前走」,即越來越硬(硬體化),越來越實(可落地的技術)。

國際諮詢公司Gartner發布的2019年人工智慧技術成熟曲線呼應了印奇的判斷。這條曲線顯示,人工智慧會經歷的五個關鍵階段,分別是技術觸發期、期望膨脹期、幻覺破滅谷底期、啟蒙爬升期和高原期。

此時,人工智慧正處在幻覺破滅谷底期,印奇稱之為「死亡谷」,如果不能帶來真實的落地價值,就將被淘汰出局。獨角獸要從備受追捧的AI明星,融入到埋頭苦幹的政企生意中去。

AI獨角獸在過去幾年被資本迅速催肥,當成長到一定程度,資本往後退,市場往前走。他們要做的是自我增肌造血,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必須要做。

IPO一波三折

曠視IPO受阻的原因,外界的猜測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被美國列入實體清單,二是曠視科技業務結構不夠滿足現實市場的預期。

2019年10月8日,美國商務部將28家中國公司加入實體清單,包括曠視、商湯等多家AI公司在內。

對於實體清單,以及不斷變化的中美關係,印奇判斷目前不會有太大影響。曠視科技主要業務在中國,國際業務尚處試水期,目前有10%的收入來自海外,主要來自東南亞。「外面在下雨,我們能做的就是把雨衣穿厚一點,該出門還是要出門。」

他強調,選擇在港股上市,也是因為希望變成一家國際化的公共市場公司。

接受《財經》記者採訪的多位AI行業人士持相同看法。他們認為,實體清單對於幾家AI頭部公司的發展影響不大,因為各家公司都已經有自己的算法能力,不太存在類似晶片行業的「卡脖子」問題。

港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此前接受媒體採訪時提到曠視IPO問題,他認為,實體清單是美國政府根據自己的要求而設的名單,「這些名單對於港交所來說沒有任何關係,港交所只會按照自己的規則來審批上市。只要是通過了,就可以來港上市,即使有人反對,也依舊會上市」。

也就是說,被列入美國政府實體清單,對於IPO臨門一腳的曠視科技來說並不會造成實質性影響。

多位券商人士與熟悉曠視的投資人告訴《財經》記者,曠視在過往的融資和發展過程中,遺留了一些問題,對IPO會產生一定影響。

主要問題包括,收入質量不夠健康、創始人持股比例較低、控制權不穩定、關聯交易等。

曠視招股書顯示,隨著營收的增長,應收款也在暴增,2017年應收款為1.5億元,2018年應收款漲至10.9億元,2019年上半年,漲到了13.8億元,不僅如此,其中半年至一年期的應收款從2018年的1.2億元漲到了2019年上半年的6.8億元。

前述券商人士向《財經》記者分析稱,以曠視在招股書裡提到的行業地位和技術實力,這樣的帳期狀況並不合理。對比來看,已經登陸科創板的AI視覺公司虹軟科技2018年的營收為4.58億元,應收款4144萬元,安防龍頭公司海康威視2018年營收498億元,應收款191.8億元。

不過,帳期時間長,應收款多,是ToG(政府業務)業務以及安防業務的特點,招股書顯示,以安防為主的城市物聯網業務貢獻了曠視73.2%的收入。曠視的難點是應收款佔總營收的比例過高。「這會影響對收入質量的判斷。」前述券商人士說道。

創始人持股比例較低問題,目前看來已經解決。

2019年5月16日,曠視科技進行了一次工商信息變動,4家企業退出股東,分別是北京納遠明志信息技術諮詢有限公司、天津聯想之星創業投資有限公司、北京貝鴻眉科技有限公司和雲鑫投資管理有限公司。

其中,雲鑫是螞蟻金服的全資子公司,納遠明志的大股東是聯想雲科技,貝鴻眉的股東是創新工場。聯想、螞蟻金服、創新工場都是曠視的投資方。

通過這些控股公司來擔任股東,可以有效地分散風險,是資本市場的正常操作。

從工商信息來看,是創始團隊回購了這些股份,變動後,印奇的持股比例高達75%,唐文斌與楊沐各自佔股12.5%。

5月時,曠視已經在籌備IPO事宜,上市對於投資方來說就是走到了退出階段。「正常情況下,投資方不會在上市前退出。」一位投行人士告訴《財經》記者。曠視隨後發布公告稱,此次工商變動為正常調整,是常規性集團內部結構優化,集團層面沒有股東退出。

招股書中提到,股東退出是為了取得電信與信息服務業務許可證,必須由境內主體申請,因此需要「優化」。

曠視招股書中顯示,目前螞蟻金服持股比例為14.33%,淘寶中國的持股比例為15.08%,國風投持股11.3%,創始人印奇的持股比例為8.2%,另外兩位創始團隊成員持股比例為唐文斌5.9%、楊沐2.7%。

前述投行人士分析,這次工商變動主要是為了規避關聯交易的風險。招股書顯示,螞蟻金服和聯想都是曠視的大客戶。

曠視採用的是A/B股架構,通常A/B股會採用10倍或是20倍的加持,用來穩固創始人的控制權,例如劉強東用15.4%的股權控制了京東79%的投票權。

IPO的順利與否,並不能決定一家公司的成敗,但能決定公司的融資通道。如果沒有二級市場的資金支持,曠視需要靠自身業務活下去,就算IPO成功,也需要持續的造血能力。

2016年至今,AI產業已經從被熱捧回到了正常的商業邏輯中。AI獨角獸們面臨的第一個難題是在高研發投入的情況下盈利;第二個難題是,持續盈利;第三個難題是,達到配得上估值的盈利水平。

一位曠視的早期投資人曾經對《財經》記者提到,投資曠視時,並沒有想清楚以後這家公司會怎麼發展,「投的就是這個團隊和賽道」。

這樣的投資心理很普遍,2018年是AI領域融資的高峰期,投資人們通過各種渠道擠進頭部AI公司。受到資本追捧的不僅是曠視,2018年,商湯完成了3輪融資,總計融資金額超過22億美元,這個數字甚至超過了一些上市公司的市值。

連續的大額融資後,一級市場已經很難承擔這個體量的公司,投資人需要退出,IPO迫在眉睫。

與曠視並稱「AI四小龍」的四家AI公司都走到這一關鍵節點,依圖科技與雲從科技正在計劃登陸科創板,今年8月18日雲從科技已經提交了上市輔導登記,依圖還未有明確的上市時間表。多位投資人向《財經》記者透露,商湯也在準備上市輔導工作,但商湯對外宣稱沒有具體的上市計劃。

投資人們提到,純AI賽道已經不是他們關注的焦點了,現在是結合AI能力的金融、農業、公安、客服等細分領域。

一些投資人開始私下交易手裡的知名AI公司股份,他們發現,現有估值太高,幾乎賣不出去。一位參與股份交易的投資人告訴《財經》記者,一家頭部的AI公司,老股東想按現有估值7折轉手,找不到買家,「6折,且確定能很快上市,才有可能賣出去」。

資本正在降溫,印奇認為很合理,「這就像你剛認識一個人,你覺得很好,但是再深入接觸一下,評價會更加綜合。」

曠視聯合創始人楊沐認為,IPO是業務發展推動的,曠視的發展經歷了三個階段:2015年之前,一直在做技術和算法的積累;隨後開始搭建框架,包括天元MegEngine、Brain++等系統;有了框架系統之後,開始招更多的人,去完成客戶對接和交付,「到這一步才算步入正軌,可以IPO了」。

2019年下半年確實是曠視IPO最合適的時機。曠視的收入自2018年開始有大幅度的增加。但是存貨壓力也在加劇,應收帳款金額始終保持在高位。這些問題都需要持續的資金注入,IPO能緩解壓力。

「如果IPO失敗,還可以退回來繼續融資,但是現在是卡在這裡了,有點尷尬。」一位投資人說道。

印奇依然樂觀,「我們可以找一個更好的時機再去上市,一個上市後股價能保持穩定的時機。」

增肌:越來越「硬」

曠視的優勢在算法。按照產業鏈的分工原則,它不涉足硬體,算法優秀,為曠視科技的快速崛起提供了基礎,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曠視越來越「硬」。

2017年開始,安防成為「香餑餑」。AI視覺相關公司都一頭扎進了安防領域,曠視也不例外,但姿勢不同,曠視直接拿出了硬體設備——智能安防攝像頭。

選擇推出硬體,是在手機領域耕耘的成果。頭部手機廠商們對技術創新極度敏感,尤其是攝像頭,更好的攝像頭是新款手機的最大賣點之一。

手機受限於硬體尺寸,無法替代專業攝像機。基於機器視覺、深度學習,可以實現更好的攝像頭效果。

「需要和客戶持續溝通。」楊沐說,「很多技術人員會想,只要拿出最好的算法就可以了,走到商業場景中會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手機定價分高中低端,不同的系列,每一款手機都有自己的成本區間和毛利控制,這也決定了每一顆攝像頭的投入不一樣。不僅如此,產業鏈上下遊的工藝水平能不能實現技術人員心中的「最好」,也是問題。

「只有把這些外部變量輸入進來,技術團隊才能做出好的產品。」楊沐說。

此前,這一領域的主導者是虹軟科技。虹軟成立於2003年,2019年7月登陸科創板,主營業務是智慧型手機的視覺解決方案,主要客戶包括三星、華為、小米、OPPO、vivo、LG、索尼、傳音等手機廠商。

但業內很少有人將虹軟當做一家AI公司,上市前,虹軟完成了4輪融資,大多來自產業基金和企業。在楊沐看來,虹軟是一家傳統算法公司,想要從虹軟手中分到一塊蛋糕,需要提供差異化的產品。

印奇認為,如果只有好的算法,沒有可以配合的硬體,很難實現最終的用戶體驗。

「如果你不多走一步,你就沒有競爭力。」印奇決定從硬體上改變攝像頭的成像原理。

傳統攝像頭是單向數據傳輸,也就是說,前端的鏡頭採集到的數據如果不夠理想,例如光線太暗或模糊,後端的算法只能在這個基礎上加工處理。曠視希望攝像的每個環節,都連接起來,一個環節採集到的數據質量不足,其他環節可以立即彌補,用AI重新定義硬體。

這樣的做法讓曠視擠進了擁擠的手機廠商的合作方行列,基於在手機行業的實踐,技術成果可以轉化到其他領域。「從手機到安防,再到物流,曠視的三塊業務是聯動的。」楊沐說。

目前,曠視的主營業務分為三塊,個人物聯網解決方案、城市物聯網解決方案,以及供應鏈物聯網解決方案。

其中,個人物聯網解決方案包括AI SaaS服務和消費電子,通過AI賦能攝像頭,進行身份驗證,可用來解鎖設備,線上支付,視頻及照片優化等。曠視招股書中提到,2018年發布的國產智慧型手機中,70%使用了曠視的服務。

城市物聯網解決方案主要包括面向政府的智慧城市,以及面向政府和企業的智慧社區,曠視提供算法、軟體以及AI傳感器。在這一領域,曠視已經建立攝像頭、邊緣伺服器、雲端伺服器三大硬體體系,相繼推出30餘款攝像頭,用於不同場景。

供應鏈物聯網解決方案是曠視目前最重硬體的業務,主要通過河圖作業系統、機器人,提供智慧物流、智慧倉儲以及智慧零售解決方案。曠視自主開發了多款自動化設備,專門執行物流及倉儲任務,包括於設施內搬運貨架、料箱或託盤以及分揀包裹。此外,曠視還投資或收購了包括鯨倉科技、艾瑞思機器人等數家物流機器人公司。

招股書顯示,目前以安防業務為主的城市物聯網解決方案仍然佔曠視的收入大頭,2019年上半年,這部分業務的收入6.9億元,佔比73.2%。

印奇決定暫時不再擴展新的領域,他認為物流業務會是曠視未來的增長點。

造血:搭建人才體系

2019年,印奇找到了徐慶才,當時曠視正在競標一個物流項目,希望能夠得到他的幫助。

徐慶才在物流行業工作超過20年,曾就職於北京起重運輸機械設計研究院,他一直在尋找AI和物流結合的契機,2017年,他離開研究院創辦北京中新物流科技有限公司。

見到印奇之前,徐慶才承接了一個物流項目,用到很多機器人、傳輸車,他們也有自己的算法,但能力不足,他看上了曠視的技術。

那段時間,印奇和唐文斌幾乎把物流行業內的資深人士找了個遍,他們需要外部力量的支持來啃下物流這塊新業務。

印奇告訴徐慶才,他們競標的項目已經進入到最後一輪,但項目的交付有一些困難。

交付是AI公司的共同難題,實驗室裡的研究成果,無法直接匹配到真實場景中,例如廠房改造,每個廠房的建造基礎都完全不一樣,牆體的高度,地面的情況,哪裡要打洞,哪裡要填平,電路與信號怎麼走。沒有行業經驗,項目拿不下來。

通過與徐慶才團隊的合作,曠視最終拿下了這個訂單。

但真正讓徐慶才動心的是曠視的「河圖」系統,河圖是AIoT機器人及物流裝備的作業系統,通過IoT技術連接物流各個環節。物流行業長期以來存在軟硬體割裂的局面,河圖能夠提供多設備的接入能力,及多樣化設備的智能化管理方案。

「河圖是很美妙的,我在幾年前就有過類似的想法,但是靠我們自己的團隊實現不了。」徐慶才告訴《財經》記者,他選擇加入曠視,擔任高級副總裁。

另一邊,唐文斌找到了王銀學,他是徐慶才的老朋友,同樣在物流行業工作了20多年,此前曾在京東物流負責「亞洲一號」項目。唐文斌說,曠視想做成國內第一的智慧物流公司,王銀學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行業人士普遍認為,一家只懂技術的AI公司,很難把業務做紮實。王銀學認為當時的曠視缺少行業經驗,他告訴唐文斌,「如果你能把徐慶才找來,我就來。」

曠視從2016年開始,將觸角伸向安防領域。為了能夠快速把業務跑起來,曠視在杭州成立了分公司,杭州是安防巨頭海康威視和大華的所在地,曠視從這兩家公司挖了不少人。

想要進軍一個新領域,靠自己太慢,必須藉助行業內部的力量。一家可能代表新技術趨勢的公司,能夠吸引到一些傳統行業裡有先鋒理念的人才。

王銀學也加入曠視擔任副總裁。此外他還有一個身份,是曠視「夜校」的校長,每周四晚上,他會花2個-3個小時,給技術人員上課,講解行業經驗,或請行業專家進行授課。

以最重物流的電商行業為例,電商行業的訂單越來越零碎,SKU越來越多,再加上即時消費,傳統的物流系統很難適應。

「我們把行業的情況和難點講出來之後,技術人員很快能找到他們需要關注的重點,比如電商公司一分鐘會接到多個訂單,所以整個系統一分鐘都不能停,交付的時候一定要重視穩定性和可靠性。」王銀學說。

傳統倉庫裡都是固定設備,某一個設備壞了,要花時間去維修、替換,但整個物流系統不能停,柔性系統至關重要。

過去兩年,柔性製造在工業界備受關注,實現柔性的關鍵在於需要打造一套作業系統,連接所有的設備,但很少有公司能夠做到這一點。

曠視在物流領域最新的案例是為一家大型服裝企業改造的智慧倉,近4萬平方米的倉庫裡有10類近4000臺智能物流裝備,其中包括700多臺移動機器人。

能夠承接這樣的項目證明了曠視的能力,但更多時候,客戶並不願做如此大規模的改造。一些企業會先試著改造一條產線,或是用更低的價格,採購智能化程度不那麼高的設備,嘗試看看。

「每個客戶的需求都是完全不一樣的。」王銀學說道,他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客戶,有些客戶希望可以降本增效;有些想通過智能化改造,向內傳遞公司的創新精神;還有一些客戶,想提升品牌形象。

早期的河圖系統做得非常大,因此交付時經常遇到困難。王銀學和徐慶才加入後,將河圖系統改造成積木式,以便滿足各類需求。

將技術融入行業,靠的是人。多位AI行業人士都提到,AI落地目前仍然是一個勞動密集型的工作,哪怕是很小的訂單,都需要有一個團隊來專門對接。

印奇提到,「當AI落地時,對組織的密度和陣型要求是極高的。」他有自己的團隊配置方案,由四類人組成一個項目團隊,包括CEO、CTO、CAIO(首席AI官)和CMO。

除了首席AI官,另外三類人都需要有一定的行業經驗,尤其是CMO。一開始,印奇希望內部培養出這些合適的人才,他將技術人員送去「前線」,讓他們在行業裡紮根,但還是太慢,至少要在行業裡泡2年-3年才能開始理解行業,「培養人才的速度跟不上公司發展的速度」。

他只能「無所不用其極」,內部培養,外部挖人。越來越多像徐慶才和王銀學這樣的行業人士加入曠視,他們看重的是曠視手裡的「彈藥庫」——大量的技術專家提供更先進的算法和底層技術、系統,希望可以在新的公司與新趨勢接軌。

印奇稱,目前曠視3000人的團隊中,AI人才、行業人才與職能人才的比例是4∶4∶2。他認為這是曠視目前發展最合適的組織架構。

引入行業資深專家,是所有科技公司想產業落地的特定動作。不僅是AI公司,科技巨頭也加入了人才爭奪戰。找到最適合的人不容易,讓他們融入公司更難。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但無論組織結構如何創新,任何一家公司都會面臨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訓練生如何站上舞臺

AI產業被寄予厚望,2017年,國務院發布《新一代人工智慧發展規劃》,將人工智慧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中國在基礎技術領域一直未能做到世界領先,AI獨角獸們聚集了大量的技術專家和資金,擁有相對寬鬆的數據獲取渠道,可以專注地進行基礎技術突破,成為中國新一輪技術突破的一支奇軍。

遍觀中國科技產業史,在AI時代,中國歷史性地形成了全球「中美兩極」的狀況,和這一批中國AI公司的異軍突起有重大關係。

不過,在AI產業化趨勢明朗以後,大型平臺性科技公司快速布局,結合已有的平臺、商業和資金優勢,迅速卡位,總體來看,商業化落地比創業公司們更寬、更厚。

「AI公司還沒登上舞臺,舞臺上的還是華為、阿里巴巴、騰訊、美團這些公司。」印奇說,「我們還只是舞臺下面的訓練生。」

或許這一代AI獨角獸不能引領潮流,但它們的存在給傳統產業鏈帶來了新的衝擊,為數位化和智能化的進程造橋鋪路。

經過幾年高速擴張,曠視員工數量已經超過3000名,原來的中關村辦公室已經坐不下了,又在金隅製造工廠開設了新的辦公地點。

新辦公樓的樓下,有一片模擬實驗倉庫,各種機器人和設備在這裡完成交付前的準備工作。看起來和一些工廠裡的自動化產線很像。

「這是自動化。」曠視北京機器人實驗室測試基地工作人員告訴《財經》記者,「但融入了視覺識別的技術,例如有貨品掉落,有人突然進來,郊區的倉庫可能會有小動物鑽進來,攝像頭可以識別到並報警。」

這與AI剛剛起步時的想像差得很遠,絲毫沒有科幻電影裡呈現出的科技感和未來感,機器的運轉依然需要人力的配合,最終的效果沒人能確定。

一位物流公司老闆告訴《財經》記者,他們有足夠的利潤可以去做智能化改造,但是並沒有選擇投入。「聽起來很酷炫,但我不確定能帶來多少收益,畢竟現在外部環境也不樂觀。」

行業的不確定性源於行業還處於初期階段,更難的是,處於初級階段的AI公司們,需要活下去,它們要證明自己能賺錢,資本市場才願意掏錢。

印奇認為,AI產業落地最大的挑戰是「價值閉環」,產品形態的三層演進,是實現價值閉環的唯一路徑,從AI算法到系統集成,再到軟體平臺,最後到軟硬結合。

他解釋,第一步是從0到0.1,是最基礎的技術研發工作,技術成型後,需要打造一個可用的產品,並觸達客戶,就實現了從0.1到1,最後,從1到N就是規模化應用。

「至少需要2年-3年的時間,才能走完這個閉環。」印奇說,「這是AI落地的最小路徑。」

過去幾年,AI行業出現了「扎堆」的現象,從智能音箱到智慧安防再到AI晶片,小熱潮一波接一波,但落地難題仍然待解。

「這是行業不成熟的表現,成熟的行業會有明確分工。」一位AI公司創始人說道,「AI產業是一個非常長的鏈條,不是簡單的視覺識別、語音識別就能概括,僅僅是數據分析這個環節,就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

他提到的數據分析,是指多元化數據打通的問題。許多人認為,人臉識別技術已經相對成熟,但在現實的應用中,僅有人臉識別功能解決不了問題。「類似酒店前臺的人臉識別,是拿身份證裡的照片和本人做對比,那不是人工智慧,那是數據比對。」

現實場景中有的遠遠不止人臉,以城管的工作為例,他需要解決一條街道上可能出現的問題,佔道經營,沿街晾曬,機動車與非機動車亂停亂放,垃圾堆放,非法小廣告,公共設施損壞,違章建築等等,識別每一項都需要大量的數據和算法。

但一個有經驗的城管沿街走一遍就能發現所有的問題。

這一個個的項目,看似簡單,但需要一個公司從底層到應用,從數據到算法,全部走一遍。做完之後,也無法複製到新項目上。

多位AI行業人士都認為,想要實現規模化,首先需要產業的高度分工,然後在某一個環節提供差異化價值,並把這個價值發揮到最大。

印奇也認同,行業初期,想活下去,必須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等到行業成熟了,再退回去,選擇最有價值的那一環來做。

每個細分行業都已經有自己的遊戲規則,幾乎大的行業都有固定的總包公司,2G行業的總包需要有政府發放的牌照,例如安防資質等。無論怎麼宣傳,一家新公司進入行業的路徑是一致的,參與招投標,拿出產品名錄,建立銷售渠道。總包公司會根據客戶的需求,採購來自不同公司的產品。

多位AI行業人士透露,因為做項目太難、太慢,AI公司們創造收入的方法有很多,主要包括政府補貼、外部收購、投資換訂單等,這已經成為行業內公開的秘密。

一位AI公司創始人告訴《財經》記者,當一家AI公司開始考慮怎麼賺更多錢的時候,他很難再把精力放在新技術研發上,「賺錢太難了,要盯緊產品和銷售團隊,光這件事,就要耗費所有的精力」。

「如果頭部的AI公司都只想做收入,它們拿了市場上那麼多的資金,這對行業發展沒有好處。」該創始人說道。

一位頭部投資機構的合伙人也提到,「我們重金投入AI公司,是希望它們可以引領下一個時代,而不是變成一家普通的2B公司。但現在似乎看不到方向,很多公司只能選擇找一個領域落下來,賺錢養活自己。」

資本市場對AI的熱情下滑,是因為他們發現「時機」還不到。投資能否獲利,關鍵在於投進和賣出的時機,AI的前景毋庸置疑,但此時,還不是屬於AI公司的時代。

印奇希望,有一天AI公司也可以站上舞臺,不需要在舞臺中央,能夠站上去就夠了。「過去的三次技術浪潮中,都是美國公司在做基礎設施,中國公司做的都是上層應用,未來十年,中國也會出現提供基礎設施的公司,雖然不一定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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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區團購獨角獸興盛優選已經可以媲美傳統生鮮到家模式的平臺,興盛在6月UE模型(單位經濟模型)中淨利潤達到了3%,這幾乎是上市超市公司的平均水平。 規模經濟的攤薄下,兩個核心指標優化了UE模型,流量成本(團長)、供應鏈成本(通過「預售+集採」降低履約和產品成本),這正是社區團購的核心。
  • 虎撲「沉默」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網際網路指北」(ID:hlwzhibei),36氪經授權發布。 作者 / 指北BB組 蔣凱西 編輯 / 枕溪 丹尼爾 「肖戰」已經成為公憤了嗎?大概率是的。因為每當路人已經逐漸淡忘與肖戰有關的風波時,肖戰的粉絲們總會用各種不同的方式提醒著人們:「肖戰」,並不只是一個停留在文娛板塊上的流量明星。
  • 二次元沒有桃花源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娛樂硬糖」(ID:yuleyingtang),作者:李春暉,36氪經授權發布。 人紅是非多。 以B站為新陣地,AO3同人圈和肖戰粉絲再次爆發大規模對峙。 起因是4 月初,B 站和贊助商在娛樂區搞了個「心動挑戰混剪大賽」。
  • 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一位遊戲陪練平臺從業者對36氪表示,未來幾年,遊戲陪練行業憑藉日趨龐大的用戶與從業者規模,有望佔據整個電競產業15~20%的份額。遊戲陪練,有望成為電競行業的下一個「新百億市場」。 新百億市場 國內的遊戲陪練行業,萌芽於2014年。五年時間內,這一行業湧現出了比心、撈月狗、暴雞電競等一系列創業企業。除此之外,網際網路行業巨頭也已盯上這塊新興市場。
  • 疫情之下,直播帶貨從中國傳到日本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日經中文網官方微博」,36氪經授權發布。 主播在日本進行直播,將化妝品和日用品等推薦給中國消費者。由於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爆發,訪日中國遊客銳減,傳統的商業流通模式受阻。於是,一些企業將目光轉向了這種在中國燃起燎原之火的新銷售方式。
  • 潮玩暢銷榜與背後的創業公司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三文娛」(ID:hi3wyu),作者 小李 金角大王,36氪經授權發布。 經過多年的市場培養,「雙11」已經發展成為了一個全網購物狂歡節。2020年「雙11」,天貓宣布的銷售額達4982億元,京東公布訂單額2715億元,蘇寧易購19分鐘GMV破50億元,拼多多也披露了多個品類的銷售戰績。
  • 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Iger)突然向包括 36 氪在內的中國記者發問:「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們。廣東、北京和上海現在的實際情況怎麼樣?你們復工了嗎?電影院開門了嗎?」 隔離在美國家中的艾格很操心太平洋彼岸的疫情。儘管 69 歲的他在今年 2 月已經「光榮退役」,結束了執掌迪士尼 15 年的 CEO 生涯,把這個位置交給了 61 歲的鮑伯·查佩克(Bob Chapek)。
  • 我和130萬人在B站看柯南,淚流滿面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娛刺兒」(ID:haozhugongshe),36氪經授權發布。 作者 | 周矗 編輯 | 禦寒 比起「愛優騰芒」,B站其實是最後一家上架《名偵探柯南》的視頻平臺。 不過,只有在B站打開《名偵探柯南》,看到滿屏的彈幕時,你才會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 初音有未來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遠川科技評論」(ID:kechuangych),作者 餘木木,編輯 龔方毅。36氪經授權發布。 1996 年,蔡明和郭達連著第三年在春晚演小品。 在前一年某個活動現場,蔡明跟人聊天時隨口說了句,「如果一個人能有個機器人做老婆,輸入程序想幹嘛就幹嘛。」
  • 格力的「陣痛」與「頭痛」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螳螂財經」(ID:TanglangFin),作者:易牟,36氪經授權發布。 2020年,家電行業在變天。 「疫情只是原因之一,主要是行業碰到天花板了,就拿空調來說,今年雙11各家的銷量都不行,下降了40%還要多,格力、奧克斯、海爾、美的……這些廠商的日子沒一個容易的,我們這些經銷商,就賺一個辛苦錢。」
  • ACG行業事件Top100,重新發現2019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靠譜二次元」(ID:kpACGN),作者靠譜ACG編輯部,36氪經授權發布。 2019年真是不平凡的一年。」3月12日,上海墨鵾數碼科技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墨鵾」)公司法人變更為今日頭條高級副總裁張利東,大股東變更為北京朝夕光年信息技術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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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RET睿意德」(ID:retweixin),36氪經授權發布。 2018的初冬,RET環球商務考察去到了日本關西地區,這次考察我們以大阪為中心,針對關西地區的商業項目展開考察研究。
  • _詳細解讀_最新資訊_熱點事件_36氪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量子位」(ID:QbitAI),作者 楊淨 ,36氪經授權發布。 9月,兩種科學技術的推進方式,都獲得了嘉獎。 96歲的老一輩科學家王振義,榮膺2020年未來科學大獎,老先生接到電話的直接回答是:該獎勵年輕人,而不是近百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