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北京廟會臺灣行」學明藝術團五鬥齋高蹺秧歌表演 攝影 田學明
秧歌是勞動人民創造的,秧歌廣義包含秧歌戲和秧歌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演形式,據說北京地區的秧歌戲最早是在海澱溫泉一帶出現,作為舞臺表演的一種。高蹺秧歌會是一種高度定型、有著悠久歷史和嚴格會規的組織在清代中期以後才發展和定型,過去為宗教信仰「朝頂進香」,也就是廟會而設。現如今,北京市級非遺民間舞蹈有兩支高蹺秧歌會,分別是大柵欄五鬥齋高蹺秧歌和西北旺高蹺秧歌,聚焦這兩支高蹺秧歌老會的歷史與現狀,引發我們對非遺民間舞蹈保護與傳承的思考。
高蹺秧歌老會的昔日輝煌
五鬥齋高蹺秧歌誕生在老北京的肇始之地宣武區大柵欄,「五鬥齋」原為大柵欄地區的一條街巷的名稱,今在佘家胡同內,歷史上這裡不僅是一個繁華的商業區,還有比較集中的娛樂場所和眾多的民間花會活動。因該花會的創始人居住在五鬥齋,故取名五鬥齋高蹺秧歌。五鬥齋高蹺秧歌會原稱「萬壽無疆、隨意樂善、太平歌唱秧歌老會」,起會於清乾隆年間(約1736年至1796年間),至今已經有200多年的歷史。五鬥齋的高蹺秧歌在為慈禧六十歲祝壽表演時,慈禧對秧歌中「小頭行」的表演十分讚賞,特賜「太子冠」取代原本的「孩兒發」,並從此名聲大振。延至清末,由藝人寶三、項六、焦文漢為會頭,參加過各種廟會活動。及至軍閥混戰時期,花會活動處於低潮,至民國二十幾年後又逐漸興旺。建國初,該會會頭李貴金去了新疆,行前把道具行頭變賣一空,花會活動中止。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由宣武區大柵欄街道楊梅竹斜街的龍華刻字鋪、德勝軒茶館、雙順永麻刀鋪、忠信自行車鋪等四家商號發起,請蘇寶泉(1923年-2004年)、任豐瑞(1926年-1998年)等傳授秧歌技藝,繼承了原秧歌老會的傳統,重新置辦行頭道具,成立起一檔新會,會名為:「華德永信、合街公議、太平歌唱秧歌會」。1978年後,由會頭任豐瑞、張全增、王敬賢等人組織恢復起秧歌會,取名為「宣武區職工業餘高蹺隊」。
五鬥齋高蹺秧歌是文蹺,極具京味兒的特色。表演特色首先以唱為主,唱腔豐富,運用京腔大韻,聲音高亢婉轉,鑼鼓點獨特,形式多樣。唱詞的內容多是勸人學好行善,或是神話傳說,即興作詞,借景生情,具有濃鬱的生活氣息。秧歌會最早有十個角色,有大頭行、小頭行、武扇、文扇、樵夫、二鑼、醜鼓、俊鼓、漁翁十個角色,人物裝扮是《水滸》中的各色人物,如大頭行是武松裝扮,小頭行是燕青打扮,武扇是是施恩打扮,二鑼為孫二娘打扮等,演出突出請逗十相,由武扇輪番請十個角色出場表演,各俱特色,有唱有演,詼諧幽默。五鬥齋高蹺秧歌除了踩蹺之外還有地陣表演,其中地蹦子是一大特色,在大頭行的指揮下進行各種隊型和表演變化以及鑼和鼓點的變換。
北京城還有素有「天下第一會」美譽,曾受封皇會的西北旺高蹺秧歌。西北旺萬壽無疆萬壽秧歌成立於清嘉慶六年(1801年),傳承至今已有二百餘年。相傳村民郝大筲向關老爺發願而承起。光緒二十四年(1898)承差頤和園,受封皇會,此後又傳承八代,目前會眾五十餘人,御賜的龍旗至今保存,在北京各會檔中十分罕見。這檔高蹺會也屬於文蹺,共有十二個角色,據傳他們分別由十二個精靈轉化而成。秧歌特色是以扭、逗、走陣圖、擺山子等表演動作為主,間以展現一些個人技巧。西北旺高蹺的表演形式可分為走街、大場、小場三種表演形式,表演時給人以人文靜、優雅、和諧之感。該會現存秧歌唱曲五十餘首,曲調高亢,腔韻悠長,具有一定的欣賞價值。
五鬥齋高蹺秧歌和西北旺高蹺秧歌都發源於北京城,都以文蹺著稱,在民間均有200多年輝煌的歷史,都曾受到過皇家的讚賞,五鬥齋在慈禧掌權時名聲大震,西北旺高蹺秧歌還受封皇會。這兩個極具代表性的高蹺秧歌不僅具有高蹺秧歌的普遍特徵,在歷史上都以演唱秧歌唱詞唱段為主要內容,各角色的唱、念、做、打無所不包,如同一幕幕民間小戲,表演題材廣泛表現世俗階層生活、忠貞豪傑、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等傳說故事、歷史典故、民間風物等諸多方面,而且都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特點。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人民群眾娛樂形式的多樣化,兩者的發展現狀都不容樂觀。
高蹺秧歌的傳承現狀
兩個秧歌會作為北京市級非遺高蹺秧歌,「非遺」後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都曾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但都面臨這以下問題。
高蹺秧歌在當代不適應年輕人的喜好,無法作為興趣愛好而廣泛傳播。在各種文化娛樂活動的衝擊下,大多數年輕人對傳統的高蹺秧歌失去了興趣。隨著獨生子女家庭的增多,很多家長內心喜愛但卻害怕孩子因為練習高蹺受傷,覺得高蹺是一項危險的活動,所以很少有兒童學習高蹺。高蹺演唱和表演技藝無法傳承的問題隨著老藝人年齡的增長,顯得越發突出。高蹺秧歌扮相也沒有舞臺化的精緻與美觀,年輕人覺得很不好看,也不願意去學習。
口傳心授的高蹺唱功基本失傳。北京地區高蹺秧歌演唱的普遍特色為高腔,該腔高亢激越,表演時只用打擊樂器伴奏,唱曲內容通過歷史故事、民間傳說等,宣傳的忠、孝、節、義等,具有很好的學習和教育意義。但是,秧歌唱腔的表演需要的是經驗,有些完全是口傳心授,由於其唱法難以學習、節奏緩慢而不被現在的年輕人接受,導致秧歌唱曲也瀕臨失傳。
面臨著保護與創新的發展瓶頸。北京學明藝術團作為五鬥齋高蹺傳承團隊,在2004年和張全增老人舉行了拜師學藝,藝術團組織了七名有功底學員參加學習。當時,張全增老人年事已高,學員們根據口述,學習秧歌的技巧、擺陣和角色表演,實際掌握學習的表演已經和原汁原味有了很大的變化。由此看來,由於人們欣賞審美的變化,現如今的高蹺秧歌的傳承已經無法恢復當年花會的盛況,不知不覺中,高蹺秧歌在表演上都已經弱化了傳統的唱念和表演程式,五鬥齋高蹺秧歌已經光舞不唱了,而是增加了舞蹈表演的性質。西北旺高蹺的秧歌唱曲目前大多年輕人都聽不懂,現傳承也淡化了演唱,只有在妙峰山進香時才群唱一曲「小五佛」。
高蹺秧歌傳承弱化了歷史的民俗功能性。隨著城市的商業化的進程和鄉鎮街區功能的變遷,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至今,五鬥齋高蹺秧歌現面臨無活動場地及後繼無人等問題。海澱區的西北旺村的高蹺秧歌是以村落活動為載體,秧歌會因本村的關帝廟而興起,數百年來一直保持著圍繞關帝廟的踩街活動,目前會中成員以五十歲以上的居多,三十歲以下的寥寥幾人。近年來由於村落搬遷,佔地轉居等,原有的文化空間發生了很大變遷。村民們雖將廟宇修繕一新,但由於一些政策、機制的原因,關帝廟一直未能重新開放。如此,高蹺秧歌的活動就被簡化成居民小區前馬路上的表演,而會中原有的參駕、進香、踩街的傳統儀式被逐漸遺忘,目前所見的只有廣場上的高蹺技巧表演了。
高蹺秧歌的保護與發展前景
五鬥齋高蹺秧歌自2005年申遺成功後,大柵欄街道辦事處、原宣武區文化館、北京學明藝術團共同制定了三年保護方案,通過從文字檔案、影像音像資料的整理,集中保護五鬥齋高蹺秧歌的相關資料,為傳授技藝工作的不斷深入奠定堅實的基礎。宣武區文化館和大柵欄街道積極提供演出市場,儘量為五鬥齋高蹺秧歌傳播提供展示的平臺。通過利用媒體開闢宣傳渠道,採用多種形式進行傳播。學明藝術團也積極協調中小學校,開闢第二課堂傳承高蹺秧歌,來提高中小學生對傳統民間文化的認知與興趣,弘揚北京非遺舞蹈文化。在三年裡,通過政府的在各方面的大力支持,北京學明藝術團用自己的隊伍積極復原五鬥齋高蹺秧歌,五鬥齋高蹺秧歌是以唱為主的文蹺表演形式,而這一部分是通過口傳身授最難掌握和學習完成的部分,年輕演員無法掌握演唱的技巧,田老師結合學員的實際情況,他在傳承中大膽創新,在演出中有意增加了技巧、擺陣和舞蹈的部分,弱化了原來邊舞邊唱的藝術形式。學明藝術團在申遺後的三年中,曾出訪過埃及、法國、澳大利亞等國家,並在奧運系列演出中亮相。而現如今,學明藝術團的高蹺秧歌隊伍已經沒有了傳承人,演出隊伍也沒有了,田老師與北京聯合大學藝術學院(北京非物質文化遺產學院)的老師進行溝通,希望可以與學校合作進行舞臺創作實踐,將五鬥齋高蹺秧歌的歷史與價值通過舞臺劇的形式呈現給觀眾,讓高蹺秧歌以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形式,展現曾經高蹺秧歌的歷史盛世,用一種更為精緻的舞臺裝扮和戲劇表演形式來進行演繹,在傳承中創新與傳播,把這個「絕活」變成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來傳播。
西北旺高蹺秧歌也在申遺後,現對歷史資料、高蹺技藝進行了整理和挖掘。在中國農業大學社會學系師生的關注下,現已對高蹺秧歌會的歷史進行了較為詳盡的調查,對於高蹺技藝和秧歌唱法開始進行記錄、繪圖、錄音和圖片拍攝,組織編寫了西北旺高蹺秧歌的專著。為了將這項具有悠久歷史的傳統文化傳承並發揚光大,高蹺會與附近的中小學聯繫,試將高蹺列為體育課內容。如今,西北旺高蹺秧歌的傳承已經打破了家族、村落和地域的界限,海澱區擬將妙兒山以關帝廟為中心的周邊地帶建成一個傳統文化的傳播、教育、活動基地,進行合理規劃,修建街邊公園或文化廣場,建成了一個包括高蹺秧歌在內的傳統文化的活態保護基地,營造新的社區文化空間,希望可以為更多的人提供親密接觸傳統文化的機會。
保護借鑑和展望
為了解決高蹺秧歌技藝傳承的問題,開闢新的高蹺技藝的傳承空間。各區政府非遺管理部門和傳承人都做了很大的努力,儘量緩解場地和資金問題。但是,群眾影響力和發展後繼力量仍是難題。說起高蹺秧歌成功的案例,當屬婺源高蹺秧歌藝術團成功實現了產業化。當年,婺源從東北聘請了專業的高蹺秧歌隊伍到婺源演出,引起了當地群眾的極大興趣,青少年紛紛開始學踩高蹺、扭秧歌。後來,當地還高薪聘請了十幾位高蹺藝人到婺源進行駐點式帶徒傳授高蹺秧歌表演技藝,經過近半年的免費培訓,有從6歲到60歲近千人的人群都踴躍參加學習,婺源高蹺秧歌藝術團形成了自己的產業特色,至今仍活躍在市場。
高蹺舞蹈是一種重要的民間舞蹈藝術,將這種傳統藝術活動的更好地融入當代生活,對促進對弘揚京味文化,促進全民健身、豐富民眾生活、營造社區公共文化空間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高蹺秧歌要想獲得發展,需要將藝術融入生活,使之適應當代人們的審美趣味,實現其表演價值。比如,在中國達人秀上非常受歡迎的秧歌隊伍就是融合了現代舞的表演,契合了年輕人的審美心理,使得年輕人願意學習和欣賞。此外,高蹺秧歌如何在眾多娛樂民間藝術中脫穎而出,除了保留其獨樹一幟的技術和風格外,專業演出團體的演出與宣傳,以及高校、科研機構的學術關注與研究都是不可或缺的傳承力量,只有社會各層面的力量形成一種合力能夠為其在群眾中再次普及和復興做出重要貢獻。
作者系北京聯合大學藝術學院(北京非物質文化遺產學院)
本項目基金:2019年度北京學研究基地開放課題「北京五鬥齋高蹺秧歌傳承人口述史研究」部分研究成果 項目編號BJXJD-KT2019-YB05
責編:楊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