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仙庵三藏談詩》:八十一難,最文雅的,卻是最難的一關
「木仙庵三藏談詩「在西遊記中,是特別特殊的一難。唐三藏在荊棘嶺上被幾個樹精藤怪攝去與他們會友談詩。談著談著,杏仙美眉出場;樹精藤怪們搖身一變從詩人隱士變作了「媒人」 「保人「非要把杏仙嫁給三藏不行;直到悟空一聲「師父」才把那些樹精藤怪們嚇得不見了。
這一難特殊處在於這些妖精們並沒有打算傷害唐僧,對於唐僧肉也無甚興趣;而在清風明月之下,風雅的作詩酬酢。只是最後強要唐僧與杏仙成親一出煞了一番風景,勉強湊做一難:「色「難。在第九十九回觀音菩薩清點三藏的災難簿子時,這一難稱為「棘林吟詠五十二難「, 似乎的確名不副實。
四名隱士分別為:勁節公,孤直公,凌空子,拂雲叟。這幾位樹精們都有了上千年的修行,能吟詩作對;他們各自給自己的名號簡直概括了中國古代知識分子所嚮往的一切特質:「凌空拂雲「,又能「勁節孤直「。基本上這幾位妖精已經湊齊了文人們所嚮往的一切:隱士美女女童侍僕;加之他們還能經營出一片「仙境人家「,「隱逸去所「,生活堪稱完美。
可是,百美終有一瑕:四個老頭子還是覺得寂寞,寂寞?對,寂寞。讀書讀人我常常如此,以自己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代入思考,往往會有些感觸,或者會心微笑。和我寫一些關於西遊的小文相似,當初寫得寂寞,不知道如何,想發出來看看,聽聽,迴響,交流。四個老頭子我想也是如此。
有人說,文人需要溝通和關注;「唱和酬酢「正是文人溝通交流贏得關注乃至承認的方式之一,孤直公說勁節公的詩「起句豪雄,聯句有力「,凌空子說孤直公的詩好得「月脅天心「,拂雲叟說前面所有人的詩歌是「高雅清淡「如同「放錦繡之囊「,而唐玄奘說「眾仙老之詩,真箇是吐鳳噴珠,遊夏莫贊「。
吳先生在這裡真是拿文人的「酬酢唱和「痛快地調笑了一番。估計其他讀者讀著也覺得已經要吐了,說道他們一班「會做歪詩的,偏會標榜「;可是,這難道不是「遊戲規則」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苦瓜,不會收穫「甜瓜「。想要得到他人的稱讚,你首先必須稱讚人家。
如今雖然我們已經不會作詩,可是網際網路使得「唱和酬酢「遍布大江南北。雖然媒介不同,表達方式也不大相同,可是某些「潛「規則有些相似:仍舊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想要收穫「甜瓜「,必須種下「甜種「。尤其當某些圈子逐漸形成,基本上就很難說不中耳的話了。
那麼為何這一關最難呢?互相吹捧,言不由衷,已經成為文人的通病,而這種考驗,更多的人容易忽視它的嚴重性,故而一錯再錯,陷入其中而不自覺,這比被妖怪吃了還要難以解脫,只所以有這一章節,不能不說吳承恩確實厲害,不但看到了文化圈的弊病,而且把它當成了人生的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