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5 08:56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原創 周原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
文│周原
徐永才正在雕刻第五套人民幣主席頭像
有個一度廣為流行的微博段子大約是這樣寫的:「全中國最帥的男人,不信你看!」配圖給出了腦筋急轉彎式的謎底,一張百元票面的第五套人民幣。相信包括我本人在內的很多人,都曾對此露出過會心的笑容。這恐怕就是絕大多數人對於人民幣設計的理解,花樣和顏色的不同代表著不同的幣值,卻也僅止於此。
事實上,這也是我在見到徐永才之後的最初感受。自1962年從美術專科學校畢業,分配進入上海印鈔廠至今,徐永才在鈔券原版雕刻這個狹窄而寂寞的長路上已然走過了整整半個多世紀。從第四套人民幣一元、二元紙幣上的瑤族、侗族、維吾爾族、彝族少女,到第五套人民幣百元面值紙幣正面的「毛澤東」人像以及五十元面值紙幣背面的布達拉宮風景,他的作品幾乎是全中國十三億人的口袋裡人手一份,不,其實是何止一份。然而除了業內專家和人民幣收藏研究愛好者,能報出他的名字的人鳳毛麟角。他的藝術是如此的廣為傳布,又是如此的容易錯過——就像段子所顯示的那樣,人們甚至不會意識到,百元面值紙幣上的毛澤東與其他面值紙幣上的其實不同,它們分別來自一南一北,一男一女,完全不同的兩位雕刻大師的手筆。
坐在我對面的徐永才,頭髮已然花白,他帶來的創作資料將我們面前的那張長桌鋪得滿滿的。除了先前提到過的人民幣,還有他為港幣、澳幣,乃至寮國幣、越南幣所做的人像及風景雕刻。而這也只是他的創作作品的一個部分而已。很難用一兩句話簡單地概括徐永才五十多年來的職業成就,他是人們口中的鈔券雕刻巨匠,國務院核定的對國家具有特殊貢獻者,他所雕刻的第四套人民幣二元紙幣被收錄到了《國際錢幣製造者》一書(原作者W. Kranister為奧地利銀行董事)中,作為中國鈔券雕刻的經典之作介紹給全世界。而他為英國最負盛名的德納柔印鈔公司雕刻的英女王伊莉莎白肖像,以及被用在尚比亞貨幣上的尚比亞總統卡達翁肖像,更是為他以及中國鈔券雕刻贏得了廣泛的國際聲譽。不僅如此,他為鈔券雕刻工藝技術本身的革新也作出過許多重要的推進。我並不很懂得那些過於專業的名詞的具體意義,所以只從效果上做個簡單的解釋:在此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中國的鈔券雕刻是北京印鈔廠的一支獨秀,而在徐永才的積極帶領與不懈努力之下,上海印鈔廠終於在這場鈔券雕刻界的「南北之爭」中後來居上、吐氣揚眉。
徐永才作品
就拿第五套人民幣的毛澤東頭像來說,在眾多的競標者中,徐永才與北京印鈔廠的馬榮一舉中標,最後徐永才拿下了一百元大票面,馬榮則負責五十元及五十元以下的小票面。徐永才身上有著上海男人特有的文雅與謙退,他拒絕比較,認為「很難說誰好誰壞,大家各有所長」,不過在我之前所了解到的信息裡,作為第五套人民幣毛澤東畫像素描稿創作者的畫家劉文西,倒是曾經坦言自己更偏愛徐永才的版本一些,因為這個版本更貼近他心中的毛澤東。
不過所謂的比較,恐怕也只是愛好錢幣的「好事者」們聚在一起時「蘿蔔青菜」的頭頭是道,對於創作者來說,他們的想法很簡單,「研究別人怎麼布線,怎麼更好地表現明暗、展示細節、刻畫人物」,僅此而已。
用徐永才的話講,紙幣雕刻是「刀、針、藥水在鋼板上的繪畫」,是「技術+藝術」「專業+專門」的工種,是一份需要耐心和毅力的工作。縱使是機械化水平飛速發展的今天,人民幣紙版的雕刻,依然採用著全手工作業的方式,一方面,有著「國家名片」之稱的紙幣,理應成為國家最高手工雕刻技術的展示舞臺,更重要的是,手工雕版的紙幣對於紙幣防偽有著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徐永才就曾應銀行博物館之邀,為博物館購入的一塊美國人雕刻的中國紙幣鈔版的母版做過技術鑑定:「手工雕版是獨一無二的。即便是我本人,再雕一次毛澤東,也無法做到一模一樣。」事實上,徐永才真的雕過兩次毛澤東,一次是第五套人民幣1999版,另一次則是2005版,除了為人民幣收藏愛好者所津津樂道的紐扣穿線的差別,更根本的,其實是兩版人民幣採用了不同的印刷技術,從而對雕版本身提出了不同的要求。每一個細枝末節的改動,對於雕版師來說都將是一次推翻重來的勞動,所有的「功夫」就這樣一點一划地浸刻在紙幣票面上的那些微凸的細密線條裡,而很多時候,我們粗心的手指卻只是混不在意地浮掠過去了。
為了雕刻第五套人民幣五十元面額紙幣背後的布達拉宮,作為雕刻師的徐永才與圖樣設計者曲振榮一起,親自到西藏跑了一轉。那是徐永才第一次踏上世界屋脊,「感覺非常震懾」。紙幣上所呈現的布達拉宮,是他們站在布達拉宮西南面一家水廠的房頂上所看到的畫面,「我們拍了很多照片,拿回來反覆研究參考」。說來旁人也許不信,就連布達拉宮天空上的白雲,徐永才他們都在一起琢磨、修改了許多次,因為「西藏的雲太有特點了。它飄忽不定,看似虛幻,卻又實在。它是厚實的,卻又有層次。密則凝滯,疏則輕浮,疏密有度與布達拉宮相協調,方能表現出氣象萬千的雄渾氣象」,對於鋼版雕刻來說,這要求不可不謂苛刻,好在是徐永才。
為了讓我們對鈔券雕刻過程有個感性的認識,徐永才特地帶來了一套過程稿。那是他為中國印鈔造幣總公司雕刻的「齊白石」人像。從一開始的畫在玻璃紙上的布局稿開始,每隔幾天,他就在紙上拓印一張,線條越來越複雜,細節越來越精緻,白石老人的形象也越發呼之欲出,簡直到了吹氣能活的地步。或許應該這樣講,徐永才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用雕刻的線條在鋼板上畫出的精妙素描,它們就靜靜地陳列在你我的「錢夾美術館」裡——錢夾的每一回開合,紙幣的每一次進出,都是一場鈔券雕刻作品的往來與交換。
原標題:《刻刀、鋼針、藥水在鋼板上「起舞」:徐永才與他的鈔券原版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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