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隨著汽車工業的發展與汽車產業的完善,汽車文化也逐步在社會中獲得了更多的認同、擁有了更多的擁躉。汽車賽事、汽車傳媒、汽車影視等汽車相關產業的蓬勃發展,對汽車文化的傳播與壯大都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其中,在汽車題材影視領域,湧現出許許多多膾炙人口的熱門作品,諸如《速度與激情》、《變形金剛》等等電影,為車迷們提供了大飽眼福的機會。不過同時,也有很多比較小眾的汽車題材電影,雖同樣具有非常優秀的品質,卻並沒有那些賣座的電影那麼知名,從而不為大眾所知。「車影會」專題,就旨在帶領讀者們了解優秀的汽車題材電影,解析其背後的汽車歷史與汽車知識。專題第一期,我們來聊聊一部講述F1歷史上宿命對決的電影——《極速風流》。
宿命之敵
世人似乎尤其熱愛宿命對決的戲碼,所謂「既生瑜,何生亮」,這種兩人之間命運般的博弈、似敵似友的羈絆,總讓人感慨萬分。站在F1歷史的角度,詹姆斯亨特與尼基勞達,絕對稱得上是最為標誌性的一對宿敵。這二人就仿佛硬幣的兩面,截然不同的性格、截然不同的駕駛風格,隨性對上嚴謹,風流對上刻板,簡直就像上帝之手設定好的兩位主角,在F1的賽道上擦碰出無窮的火花。隨性、膽大過人、無比激進的駕駛風格、風流花心的為人處事,這是屬於詹姆斯亨特的標籤。電影甫一開始,就用幾幕迅速構建出亨特的人物剪影。只是去醫院簡單處理傷口,就勾搭上了可愛的護士小姐,還帶她去看自己的比賽。然而一旦坐進賽車的駕駛艙,他就搖身變為速度奇快的賽車天才,即使採用危險的駕駛方式,也絕不將第一的寶座拱手讓人。而此處被亨特用危險方式頂出賽道、與亨特結下梁子的賽車手,正是勞達。初登場時的勞達,仿佛亨特的完全反面,嚴謹、刻板、絕對理性的思考方式、對除了賽車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簡直如同一臺為賽車而生的機器。
看著熒幕上的他們,我們也正看著歷史上真實的亨特與勞達,看著他們宿命般的對立關係。亨特風流成性,美女成群,娶了著名模特為妻,最終婚姻卻失敗收場;勞達相貌平平,生硬刻板,一心只想著賽車,可卻也得以遇見愛人,組建了幸福的家庭。亨特在勳爵的資助下率先進入F1,春風得意;勞達出身名門卻得不到家人的支持,甚至一度窮困潦倒。不料亨特半路失寵,最終好不容易抓住最後的機會擠進了邁凱倫車隊;勞達反倒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為法拉利車隊的賽車手。至此,這兩人的命運相互糾纏,在賽場上彼此競技,終於匯聚為一點,各自代表邁凱倫與法拉利車隊,在名為1976賽季的F1賽場上,展開F1歷史上最偉大的對決。
談到F1的1976賽季,賽車手們並不是唯一的談資。紅色的邁凱倫M23賽車與紅色的法拉利312T賽車,同樣是一對宿命的對手。儘管在如今如同高精尖計算機般精密的F1賽車的對比下,1976年的F1賽車都仿佛是將車手綁在火箭上般的瘋狂技術,然而在當年的科技水平下,它們仍然毫無疑問地代表著那個時代汽車技術的頂峰。470匹馬力對上480匹馬力,在那個年代,那是咆哮的引擎所能壓榨出的動力的極限。不僅是M23與312T,1976年的F1圍場內,正處在下一個世代技術革新前的黎明時分。在那裡有著後世最廣為人知的泰瑞爾6輪賽車,有對於航空工業輕量化材料的大量運用,有空氣動力學在賽車設計中逐步上升的地位,還有在1977年雷諾引入渦輪增壓引擎前屬於那個時代自然吸氣引擎最後的榮光,坦承地講,那是一個靈感迸發的年代。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這一切仍然欠缺一個方面的考量,那就是對於賽車手安全的保障。這也是為什麼當時賽車手被稱為刀鋒上跳舞的職業,為什麼勞達的那場事故會發生,為什麼1976年的決鬥會被稱為傳奇。
偉大的故事
在1976年紐伯格林站開賽之前,勞達無可匹敵地取得了領先,他贏下了五場大獎賽,而對手亨特只贏下了兩場。然而意外發生了。第十站比賽在被職業選手們稱為「綠色地獄」的紐伯格林賽道舉行。賽前天氣極其惡惡劣,車手們甚至就是否舉行該站比賽進行了投票,但最終還是決定繼續比賽。比賽進行到第二圈,勞達的法拉利312T就失控衝出跑道撞上路邊桅杆。他被800度的高溫所包圍,身體尤其是臉部嚴重燒傷,醫生甚至一度覺得他無法存活,但他憑著驚人的鋼鐵般的意志,憑著他對勝利的無盡渴望,憑著愛人對他的支持,在重傷四十三天後就奇蹟般地纏著厚厚的繃帶重返賽場,令他的老對手亨特都為之動容。這一悲情而偉大的壯舉,令1976年的這場對決更添一絲傳奇。
所有宏大的故事都有個戲劇性的終局。1976賽季最後一戰在日本如期舉行。在勞達缺席期間,亨特迅速拉近了和他的積分差距,因此年度冠軍的歸屬將取決於日本站的比賽結果。賽前,仿佛上天有意要渲染這場對決的傳奇色彩似的,賽道上再次下起了滂沱的大雨,電影此處對音樂和特效的運用、對場景和環境的表現力堪稱絕妙。當所有車手都坐在駕駛艙中等待起跑時,眼中所見是烏蒙密布的天空、是頭盔護目鏡上密密麻麻的水滴,耳中所聞是自己不斷加速的心跳、是身後引擎的轟鳴,在這一刻,他們仿佛人車合一,四輪是他們雙手的延伸,他們的熱血被噴油器泵進活塞缸體中,怒吼著燃燒殆盡,這是屬於這些行走刀尖之人的壯美一幕,是屬於勇敢者們的讚歌。
比賽如期開始,雨勢卻愈演愈烈,在比賽進行到第二圈的時候,極端惡劣的天氣迫使勞達決定放棄了比賽。世人日後對這一決定一直議論紛紛,但勞達認為他並不後悔。他在採訪中提到,他不希望自己所愛的家人再一次承受可能失去他的痛苦。作為一個剛剛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硬漢,我們確實很難評價他的放棄是否是錯誤的,但亨特決定他絕不會放棄。在極端糟糕的能見度中和極端溼滑的賽道上,亨特拼力操控M23賽車行走在極限的邊緣。排擋杆故障割破了他的右手,他咬牙頂住。在比賽的最後階段,他的輪胎嚴重磨損,不得不進站換胎,從前三一下掉到隊伍中遊。邁凱倫車隊經理為保護他的安全勸說他放棄追擊,但亨特斷然拒絕。比賽最後的四圈,是無比艱難的四圈,他在難以想像的惡劣天氣中完成追逐和超越,數次幾乎失控,無暇思考其他。當他望見方格旗的那一瞬,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最終落敗,但上天給予了這位勇者最好的獎勵,他憑藉著在雨幕中足以和勞達重返賽場的壯舉相提並論的驚人駕駛獲得第三,以一分之差戰勝勞達,以這樣戲劇性的方式為這場傳奇對決畫上了句號。
傳奇落幕
這場宿命對決,在很多的地方都本可能有著截然不同的走向,工程師們對賽車極限開發的決定、主辦方讓紐伯格林站在大雨中舉行的決定、勞達重傷後重返賽場的決定、勞達放棄最後一站的決定、亨特堅持到底的決定,但筆者認為,我們不應站在後世的角度去評判當時所面對的境況,而正是這些瞬間造就了這一對宿敵之間的這一場偉大的戰鬥。
《極速風流》這部電影,沒有落入單純講述成功或失敗的窠臼,也不曾指摘這二人的行事風格、為人處事,只是單純地、毫無偏頗地塑造了這一對傳奇的宿敵。他們的人生簡直天差地別,但相同的是對勝利的渴望。勞達曾說,在他嚴重燒傷幾乎活不下來時,是打敗亨特的欲望讓他堅持了下來。因此,當亨特在1993年因心臟病離世時,勞達評價他是「自己最為尊敬的人之一」。這樣亦敵亦友的羈絆,超越了嫉妒、憤怒、恨意等等情緒,而更像是一種靈魂上的共鳴。如今,勞達老爺子也已經撒手人寰去往那一個世界,興許兩位在那邊也將會繼續這樣鬥下去吧。筆者發自內心地、由衷地,為我們曾經得以見證這樣偉大的對手、偉大的對決,而感到熱血沸騰、情難自已。
作者:王林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