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駱駝祥子》:同樣身處社會底層,高媽才是活得最通透的人

2020-12-14 博書

老舍,原名舒慶春,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家」稱號的著名作家,一生創作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小說。老舍是老北京人,因此他的作品中帶有特別鮮明的老北京色彩,語言上詼諧幽默,內容上卻又發人深思。

《駱駝祥子》是老舍先生最為經典的作品。每一次讀這本書,都會有不一樣的思考。祥子的命運悲劇,有社會環境的原因,也有他自身的原因。書中的人物包括祥子、虎妞、小福子還有拉車的老馬,無一不是以悲劇收場。閱讀這本書,有時候簡直叫人喘不過氣來。生在那樣的一個時代,連活著都要拼盡全力,更何談改變命運?

年輕的祥子,有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他為了改變自己的處境,做夢都想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洋車。似乎有了一輛屬於自己的車,他就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可是他所有幸福與希望的寄託,卻又是那樣的脆弱。車子被人搶走,身上的錢也被人搶走,祥子的一切都被別人輕易地剝奪了,包括他買車的夢想和對幸福朦朧的希望。虎妞死了,小福子死了,最終祥子只剩下一條賤命,在這個世間渾渾噩噩地苟活。

祥子、虎妞、小福子等人的悲劇命運,讓人感嘆。在我們把所有的情感都傾注於這幾個人物時,卻很容易忽略了書中一個並不起眼的小人物——高媽。

高媽是曹府的一位女僕。作為一個來到城裡討生活的農村婦女,同樣是身處社會底層,高媽和祥子、小福子、虎妞他們相比,沒有任何優勢,甚至還更慘。

提起高媽的出身,幾乎和小福子一樣不幸。高媽原本的丈夫,好賭成性,他一輸了錢,就要來找高媽要錢。如果高媽身上沒錢,她就是去借也要借來給他,否則他就要耍潑罵街,直到拿到他想要的錢為止。

攤上這麼一個賭鬼丈夫,高媽的生活可謂一片黑暗。不斷地被丈夫壓榨,她所有的錢都用來填那個永遠填不滿的坑,她的人生似乎永無出頭之日。在舊社會,女人是不能隨便離婚的,除非她的丈夫自己死了。高媽的幸運,或許正是她的丈夫在一場意外中死了。

一個失去丈夫的鄉下女人,無依無靠,她的下場幾乎可以預見。但是高媽並沒有像小福子那樣聽天由命,通過出賣身體來換取生存的資本。高媽攀上了曹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樣緊緊抓住不放。書中形容高媽:

「她是三十二三歲的寡婦,乾淨,爽快,做事麻利又仔細。在別處,有人嫌她太張道,主意多,時常有些神眉鬼道兒的。曹家喜歡用乾淨嘹亮的人,而又不大注意那小過節兒,所以她跟了他們已經二三年,就是曹家全家到別處去也老帶著她。」

高媽做事幹練爽快,又細心又麻利。曹府在她的打理下變得井井有條,曹府上下從曹先生到曹太太都對高媽都極為滿意。高媽發揮了自己的本事,在曹府找到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而且無可替代。就算是曹家從北平搬去了上海,也離不開她。

大戶人家不缺少女僕,但是找到一位稱心如意的女僕不容易,高媽取得了主家的信任,把自己變成了曹府的一分子。反觀祥子,他兩次進入曹府當車夫,卻沒能在曹家長期待下去。祥子的性格中,有著一種難以擺脫的愚笨和莽撞,所以他僅僅只是一個車夫而已,和其他大街上的車夫並沒有什麼不同。

在一次意外中祥子摔了曹先生,心裡無比自責,他想要離開曹家。高媽一席話,說到了祥子的心坎裡。遇到一個和氣的人家不容易,既然曹先生和曹太太沒有責怪,他也沒必要太過於意氣用事。曹先生沒有扣祥子的工錢,祥子也再沒有提辭工的事。過了些日子,生活又合了轍。

這是高媽的生存智慧,同在一個屋簷下做下人,高媽對祥子很友善。經歷了這件事,祥子對高媽就相當地佩服。但是祥子的身上,有著一種來自農村青年的愚昧和頑固,他只相信自己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對一切新生的事物,都有著天然的抗拒和懷疑。

和高媽熟悉了之後,祥子也和她談一些自己的事情。高媽得知祥子買車的夢想後,前後給祥子指了三條明路,可惜祥子卻一條都沒有走。但是鄉下女人的高媽,在經營生活方面卻比祥子,甚至比大多數的人精明得多。

「高媽的確有辦法:自從她守了寡,她就把月間所能剩下的一點錢放出去,一塊也是一筆,兩塊也是一筆,放給作僕人的,當二三等巡警的,和做小買賣的,利錢至少是三分。」

自從丈夫死後,高媽就開始攢錢。但是她不像祥子那樣,把錢拽得死死的。高媽懂得「錢生錢」的道理,就算是冒一定的風險。不能拿錢打水漂,這需要眼光、手段、小心、潑辣,不至於賠了本錢。高媽勸祥子也把錢放出去,但是祥子卻是抓住了錢就不會撒手的人,除非拿去買車。

高媽又勸祥子,把錢存到銀行裡,立一個摺子,比什麼都保險。但是祥子是個沒見識的人,總覺得這是人家的騙局。自己的錢自己拿著,比什麼都強。高媽知道祥子紅了心想買車,但是手上的錢也就三四十塊。高媽建議他去起會,拉上一二十人,組一個局子,好歹把車給買了。

祥子做夢都想買車,他有些心動了。可是又不免擔心,趕明兒人家也約自己起會呢?好漢不求人,買不買得上車,都是自己的命。祥子是個不知變通的人,他一根筋的愚頑,也是造成自己悲劇的見解原因。如果祥子但凡聽了高媽其中的一個主意,也不至於後來被搶走了錢,斷了買車的希望。

高媽的眼界和格局,絲毫不遜色於男人。她敢拼敢做,而且大膽幹練,而且甚至有一些狡詐和毒辣。

「大家都說高媽厲害,她自己也這麼承認;她的厲害是由困苦中折磨中鍛鍊出來的。一想起過去的苦處,連自己的丈夫都那樣的無情無理,她就咬上了牙。她可以很和氣,也可以很毒辣,她知道非如此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著。」

高媽才是那個底層社會活得最通透的人。她所有的生存智慧和見識,都是在困苦中磨練出來的。她可以很和氣,也可以狠毒辣,因為她知道怎樣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著。高媽是個不幸的苦命人,她之所以能夠逆轉人生,憑藉的是對生活樂觀精神,不輕易放棄;還有在逆境中不屈不撓的努力,以及她順應時代的思想和內心強大的承受能力。

同樣身在社會底層的祥子、小福子、拉車的老馬等,對自己的命運則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曾經掙扎過,但是始終不得其法。尤其是祥子,他原本有機會改變命運,但是合上書,也不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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