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10歲那年,我偷了奶奶100塊錢,只為買一臺心儀已久的「四驅車」。
可當我把那張畫著四個人頭的灰色百元鈔票遞給村裡小賣部老闆老胡後,老胡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說「四驅車沒貨了」。
「可櫃檯裡明明擺著好幾臺啊?」
「這些都是壞了的,你明天來就有新的了。」
我拿著錢訕訕地離開後,很多年再也沒進過老胡的小賣部。
因為老胡問了我的母親,是否給過我百元大鈔,我當天就遭到了一頓毒打。
我恨老胡,咬牙切齒的恨了好多年。
轉眼20多年過去了,老胡那個黑瘦冷漠的老頭子早已去世多年,而我卻時常想起他。
我不恨老胡了,轉而對他生出一絲感激,多年來我一直欠他一句「謝謝」。
貳
幾個月前,膠州寶龍商場二樓一家名叫「宜百利」的精品店內走進來幾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其中一人出手闊綽,聲稱自己「家裡有礦」,這個姑娘叫做菲兒,她在店內轉了幾圈,用手機支付購買了4000多元的「盲盒」,這種帶有賭博性質的商品是十幾歲孩子心中的嚮往。
一連三個星期,每個周末菲兒都會到「宜百利」消費,總共花了12000多元,購買了200多個「盲盒」。
這個叫做菲兒的姑娘真的家裡有礦嗎?
當然不是,非但沒有礦,菲兒的家庭基本可以用貧困來形容。
菲兒的母親是49歲的膠州市民崔英,父親是一名沒有勞動能力的殘疾人,崔英靠做小生意、抄水錶養活著一家四口。菲兒的姐姐正在讀大學,而她剛滿12歲。
事實很清楚了,窮孩子菲兒偷了家裡的錢,為自己的虛榮心進行了裝點。
叄
知道真相後,崔英打了女兒。
為了追回這筆錢,崔英報了警,但警察愛莫能助。
無奈之下,崔英求助了我的媒體同行老鮑,後來我也參與其中。
兩家媒體外加膠州市場監管局,一起幫助崔英和「宜百利」進行協商,整個過程我只想說一個細節。
我:「宜百利」作為青島知名企業,你們就當這1萬多元做扶貧了,我們在做報導的時候,一定突出咱們是一家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寧願自己蒙受損失也要退還熊孩子偷來的錢,這樣不好嗎?
宜:她教育不好孩子,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巴拉巴拉巴拉……不行!
「宜百利」女經理的話落地鏗鏘有力,毫無迴旋餘地。
幾經周折後,「宜百利」最終讓步答應退給崔英6000元(同時表態他們吃了很大的虧),崔英歸還所有能找回的「盲盒」140餘個。
這個處理結果好嗎?在我看來,糟透了。
肆
菲兒固然有錯,但「宜百利」向一個只有12歲的孩子銷售了1萬多元的商品就無過嗎?
根據《民法總則》相關規定,8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屬於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可以進行與他的年齡、智力相適應的民事活動,其他民事活動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徵得他的法定代理人的同意。
法律的規定很清楚,那麼在一家店裡消費1萬多元這種民事活動是否與12歲孩子的年齡和智力相符呢?
答案不言而喻,畢竟腦袋的作用是思考,而不是讓你看起來顯得比較高。
可惜,「宜百利」的經理並不擅長思考,她甚至連自己違法了都不以為然。
法律就在我們身邊,但有時又距離我們很遠。
崔英肯定不會依靠法律維權,她覺得即便打贏了官司,失去的也勢必比得到的多。
更嚴重的是菲兒經過此事之後,心靈受到了打擊,需要時間來走出陰影。
違法的成本太低永遠是違法者底氣的來源。
伍
同樣糟透了的還有我們的未成年人保護意識。
動畫片「蠟筆小新」中有一個情節,5歲的小新拿著一盒煙盒形狀的巧克力在大街上晃悠,被一個路過的成年人一把奪過扔進了垃圾桶,因為路人認為小新手裡拿的是一盒煙,而這是所有成年人都應該制止的。
動畫片「灌籃高手」中高中生櫻木花道和水戶洋平等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打小鋼珠」,但他們每次都會被鋼珠店老闆趕出來,因為「打小鋼珠」僅是成年人的遊戲。
這兩部都是日本90年代的動畫片,我們的孩子受到過這樣的保護嗎?
也許,菲兒在第一次購買「盲盒」的時候,遇到的是老胡,這一切就可以避免。
但高尚本就是一種自願的行為,我們無力奢求,利益面前,「盲盒」致盲了「宜百利」的雙眼。
瘋狂的「盲盒」到底有何秘密?
「盲盒」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可以吸引菲兒連續購買200多個?筆者在詢問了幾個十幾歲的孩子之後感覺十分驚訝,因為所有的孩子都對「盲盒」充滿了熱情。
其實,「盲盒」就是一種普通的玩偶玩具,但因為其湊齊一套的難度很大,在十幾歲的孩子眼中充滿了誘惑力,購買這種商品類似於刮彩票,但「盲盒」要比彩票貴的多。在網上,輸入「盲盒」進行搜索,看到的幾乎全是負面的新聞。
百度百科中關於「盲盒經濟」一詞如此描述:
盲盒經濟的受眾,很多都是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他們對市場風險的識別能力相對較低。因此,在被刻意誇大的「中獎」概率吸引,不斷投入金錢去購買盲盒,以博得心儀的玩偶,或者在二手交易平臺上花高價購買盲盒玩偶,認為可以保值升值,都可能成為被套路收割的對象。
盲盒成癮說到底也是源於賭徒心理,相對於彩票,它又是個高度不透明、信息極為不對稱的行業。
2019年10月,深圳市金融監管局等地方金融監管部門也已加大對轄區「炒盲盒」的排查力度,要求加強風險防控。
文中菲兒、崔英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