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於瘋子和天才之間的導演不多。
園子溫算一個。
今年,59歲的園子溫一反癲狂,拍了一部寫給電影的情書——《埃舍爾街的紅色郵筒》
提起園子溫的電影,你想到的是什麼?
是地震後絕望少男少女在泥沼中暴走的《庸才》,
還是完美人妻解放內心的《戀之罪》?
亦或是老師在課堂上拿槍掃射學生的《真實魔鬼遊戲》?
在這些園子溫的代表作裡,充斥著惡趣味……
很難想像,摒棄了這些元素的園子溫電影,會是什麼樣?
小林正,一名新銳青年導演。
和很多獨立導演一樣,他的電影帶有強烈的個人風格。
既是電影節的寵兒,也是票房的棄兒。
如今,小林正計劃拍攝自編自導的新片《面具》。
這是一部與眾不同的電影。
不同在哪?
全員素人參演,不用職業演員。
素人演員從哪來?
全國招募(海選)。
招募的形式很有意思。
不論是招募啟事還是報名方式,都是線下。
劇組人員在大街上張貼招募海報,發放招募傳單。
報名人員需要把自己的照片和自己想做演員的原因通過郵筒郵寄給劇組,拒絕電郵。
這年頭還有誰寄信?!
沒辦法,這是報名海選參加試鏡的唯一辦法。
一時間,一封又一封報名信被投進了路邊的紅色郵筒。
報名的人很多,每個報名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先說團體。
少女幫,一個5人小團體。
她們日復一日地排練著一出叫《為生活做好最壞的打算》的話劇。
因為沒人來看她們的演出,她們不得不站在街上拿著海報大聲宣傳。
表面上看,5個人的相處很是和諧。
實際上呢,少女幫老大夏目的前任喬是少女幫成員久留美的現任。
不僅如此,夏目和喬藕斷絲連,偶爾瞞著久留美密會。
小林真愛俱樂部,一個5人小團體。
看團名就知道,她們是小林正導演的死忠粉。
她們穿著統一的服裝,總是一邊唱著讚歌一邊整齊劃一地走在路上。
在她們的秘密基地裡,貼滿了小林正的照片,每天她們都會對著小林正的照片膜拜並親吻。
說完了團體,咱們再來說說個人。
比如桐子。
丈夫因車禍去世後,桐子決定辭職,然後活成丈夫的樣子。
因為丈夫誠生前想要當演員,所以桐子毫不遲疑地報名了海選。
因為不放心桐子,桐子媽媽和誠的爸爸也報名了海選。
有必要說一句,桐子媽媽和誠的爸爸在誠去世後發展出了感情。
比如安子。
她有著廉價的名字,過著廉價的生活,經歷著廉價的愛情。
安子在被爸爸強暴後,成為了爸爸的情人。
爸爸自殺後,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的安子和爸爸的屍體生活了一周。
此後,重獲自由的安子決定成為自己生活的主人。
比如寬和。
一個因為要照料病重的母親而不得不放棄夢想的女人。
報名海選時,窮困潦倒的她連一張郵票都買不起。
人人都有故事,但不是人人都能成為主角。
最終,小林選了試鏡現場有爆發力的安子、動情表演的桐子和長了一張有故事的臉的寬和。
海選看似很圓滿?
當然不是。
要知道,導演在挑選演員上並沒有決定權。
誰有?
出資拍片的金主。
金主早就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盤。
雖然出資,但是預算少到幾乎沒有。
雖然支持小林正拍片,但電影風格必須浮誇。
雖然支持演員全國海選,但自己的情婦明星必須當主角。
海選怎麼辦?
沒關係,讓自己的情婦明星也報名海選不就可以了。
最終,迫於壓力,小林正不得不同意更換主演。
於是我們看到了如下一幕:
明星主演演技浮誇,NG了無數遍還是過不了。
素人群演感情真摯,卻只能充當沒有面孔的背景板。
諷刺嗎?
可這不正是演藝圈的現狀嗎?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說說小林正的故事。
製片人和導演的矛盾,消耗著小林正對電影的激情。
他之所以想拍一部全部啟用素人演員的新片,
一方面是為了重拾拍電影的激情,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找回初遇女友的感覺。
小林正的女友方子,是他處女作的女主角,在一年前去世。
方子死後,備受打擊的小林正總是幻想著女友還在自己身邊。
方子就像小林正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自己,時刻提醒著他遵從自己的內心。
和園子溫的大多電影不同,這部電影極盡溫柔。
往深處看,依然是我們熟悉的園子溫。
原生家庭的不幸,父親性侵女兒,閨蜜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
但這些獵奇情節被最大程度得削弱,使得電影少了些極端,多了些真實。
《埃舍爾街的紅色郵筒》中沒有主角,沒有主線故事,但絲毫不會讓人感到乏味。
我們跟著鏡頭走進一個又一個小人物的人生,感受著他們的喜怒哀樂。
它講述的不止是普通群演的故事,更是平凡女性的故事。
有表演欲望卻沒有觀眾的少女幫,嘻嘻哈哈之下多少有點落寞。
小林真愛俱樂部成員的宗教式追星,映射著她們內心的寂寞和虛無。
桐子壓抑了為自己而活的意願,一心只為亡夫而活。
就連她去參加試鏡,媽媽也要寸步不離地跟隨,控制欲可見一斑。
就連她在試鏡時的吻戲,都要被媽媽指責她這樣做對不起亡夫。
安子在不正常的家庭中長大,早已失去了正常愛人的能力。
她一邊被父親所傷害,一邊對父親產生著依賴。
失去父親的她,迎來的是自由還是迷茫?
重獲自由的她,要如何修復千瘡百孔的心,要如何做自己?
寬和為了照顧病重的母親不得不放棄夢想。
一字一畫在報名表上寫下名字的寬和,用盡了這一生的力氣和勇氣。
當她發現自己沒有錢買郵票時,不惜用紙做的槍威脅工作人員給她郵票。
她們活得如此卑微,她們的經歷讓人心碎。
可是沒人關心她們的故事,沒人在意她們的想法。
她們只能成為人群中的一員,沒有面孔,沒有聲音。
就像一團薄霧,飄過屏幕,淪為主角的背景板。
哪怕只是人群中的一個,
她們也希望被人看見,希望為自己活一次,希望成為自己生活的主角。
電影結尾,
安子和桐子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看著猶如行屍走肉一樣的人群,發出了暢快淋漓的吶喊。
「自由正在從我們的世界消失,所有人,站起來。
你們喜歡做沒有臉的群演,以一個群演的身份面對現實生活嗎?
直面現實,與你的現實生活作鬥爭!」
這一幕, 看得人熱血沸騰,但她們身旁的人卻無動於衷。
下一秒,跟拍她們的攝影機被聞聲趕來的警察遮住了。
「不要再拍了,關掉攝影機,照我說的做。」
如此種種,讓安子的吶喊更顯力量和勇氣。
片中有一句重複了多次的臺詞——
「攝影機,開拍。」
攝影機拍的不止是電影,
更是對自我的表達,以及對自由的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