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載自公眾號:薦見美學堂
一位是中國當代藝術圈赫赫有名的「葉帥」——這個稱謂顯然也是成就和地位的象徵:著名畫家、策劃人、名牌高校教授,還有「現代藝術的雲南總舵主」。
一位是不太見經傳的比利時畫家、雕塑藝術家克裡斯蒂安·西爾萬(Christian Silvain)。即使在國際市場的舞臺上,他們的咖位和市場價格也相差懸殊。
而現在,後者向前者發起了挑戰。比利時藝術家克裡斯蒂安·西爾萬點名譴責中國藝術家葉永青,指出葉在過去30年間創作的多幅畫作與自己的原創作品高度相仿,有抄襲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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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裡斯蒂安·西爾萬受採訪視頻截圖
克裡斯蒂安·西爾萬在自己的社交平臺公開發布了當地多家媒體的相關報導。在這些視頻和圖片裡,西爾萬和葉永青的作品被並排陳列,乍一看簡直像是兒時沉迷的「找不同」遊戲。
兩幅畫作的結構、元素,無一不高度相似。克裡斯蒂安·西爾萬表示,自己的作品創作於1985至1986年間,而葉的畫作則誕生在將近十年後的1993至1995年。
在葉疑似抄襲的作品中,甚至同時出現了西爾萬幾十年創作的慣用符號鳥、巢、籠子、紅十字架等。
「一切都在那裡,」西爾萬在接受採訪時憤怒地說,「除了沒有我的名字,否則兩幅作品看起來根本就是一樣的!」
西爾萬的指控,就像那些「在考試時被別人抄了、卻比自己分數高」的「好學生」。
他說,「他在中國很有名,他具有國家明星的地位。並在國外銷售很多」。西爾萬自己的一幅畫最多能出售6000歐元,但那些看上去雷同的作品卻是100倍以上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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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西爾萬稱為「國家明星」的葉永青的確既有這樣的專業地位,也有與之匹配的江湖聲望。
葉永青
1978年第二次參加高考的葉永青考進了四川美術學院。川美77級和78級總共153人,說是兩級,卻都是1978年入校,前後僅相隔數月時間。
這屆著名同學們,在中國當代藝術的份量,大概和同時畢業張藝謀、陳凱歌、顧長衛等大導演的北影78屆有得一比,除了葉永青,還有羅中立、何多苓、周春芽、張曉剛......幾乎無一不是跨越「傷痕」、「鄉土繪畫」、「85新潮」這些當代藝術史進程而不敗的潮頭人物,更是藝術市場的重量級紅人。
川美77級油畫系畢業照
這批大牌藝術家的特點是都著著將入世和出世從容結合的能力。而在入世這點上,葉永青的性格更有著天然的優勢。他在圈內有公認的人緣,也樂於攛掇一些各個場面的融通之事。
20年前,《亞洲藝術新聞》將葉永青列為20年來20位最具活力的中國前衛藝術家之一。也是這一年,葉永青在昆明開業了中國第一家藝術家自營空間「上河會館」,他搞了一個《打開四面八方》的展示活動。
這一天大概是昆明歷史上藝術家光臨最多的一次。葉永青在這個會館裡,開畫廊,開酒吧,也提供藝術家駐留的畫室。他將藝術家的生活方式推薦給大眾,而在20年前,這是個極為超前的想法。
1999年,忻海州、方力鈞、甫立亞
與葉永青在上河會館
此後,他不僅是位藝術家,教師,還成了「老闆」。當一種身份符號不足以表達時,他就慢慢成了「葉帥」。
葉帥這麼看待藝術和藝術要打交道的這個世界,「藝術是讓我們覺得人生有趣的那一部分,不是把我們訓練成某一種人。」
正常來說,他是個不太會遭遇挑戰的人。前些年,倒是也有些說他「抄襲」大藝術家託姆布雷的傳聞。但在專業人士看來,這些指控都是些外行人的笑話,也就一笑了之了。
國內的一線當代藝術家不多會在西方藝術作品裡找到這樣的鏡像和對標。託姆布雷的塗鴉抽象打破了素描和油畫的界限,這點方法論上,葉永青可能師法於他,或者說,從中得到了靈感。客觀說,這類顯然算不上抄襲。
葉永青作品。在《葉永青作品序論》裡,他被如此形容:「葉永青在中國當代美術史上是一位創造力極強的畫家。其前趨思想和文人氣質使他成為畫壇『新文人』,典型的知識分子型畫家。他不是那種製造潮流或追趕潮流的人,對時尚並不陌生但處於泰然。珍視內心化時間性的深度體驗與歷史過程。由此,心理後頭和精神前趨構成了葉永青創造意識的衝突,正是這種內在的動力性的心理機制和個性特點促使他走了上一條不斷推進,永無休止的藝術道路。」
託姆布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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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了。
發難的是位聲名遠不及葉永青的「老外」,但卻是一位地道同行。這位有實名的指控者稱:有人幾乎100%地複製你的作品,背後還有組織上百倍地抬高價格時,這就成了一個金錢問題。
那麼,這位遙遠而陌生、在此之前我們一無所知的比利時藝術家究竟是誰呢?
克裡斯蒂安·西爾萬(Christian Silvain)
1950年,克裡斯蒂安·西爾萬出生在比利時奧伊彭。或許每位自學成才、對藝術敏感的少年天才都離不開童年時複雜經歷的沉澱,西爾萬也是如此——父母情感不和,對他也是漠然地不聞不問,在西爾萬5歲那年,父母就徹底分開了。
在那些連父母影子都見不到的日子裡,西爾萬幸得兩位姨媽的陪伴。也正是這兩位姨媽,激發出了西爾萬對藝術的創造力和熱情。那時,他們的生計來源是一家玩具店,當姨媽們看店無暇照看自己時,西爾萬就默默在房間的牆壁上信筆塗鴉,誤打誤撞地闖進了繪畫的世界。
小西爾萬和姨媽
還好,這種亂塗亂抹的典型「熊孩子」作風並沒有遭到強制扼殺,反而隨著他年歲漸長,開出了更為明豔的花。只是環境所限,他只知自己熱愛繪畫,卻從未有機會接觸真正專業的美術訓練。
自7歲起,每當放學或是下班後,他便在閣樓上孜孜不倦地建構那個只有自己和繪畫的世界。他富有激情和創造力,又未曾受「學院派」的條條框框修剪、約束,同時受到比利時畫家保羅·德爾沃(Paul Delvaux)超現實主義風格的影響,漸漸塑造出了獨特而鮮明的個人風格——孩童般豐沛而抽象的想像力和大膽、表現力強的線條。
西爾萬正在研究保羅·德爾沃的畫作,他將德爾沃視為一生的精神教父,二人多年後結為摯友。
但這些畫作無人問津,甚至無人知曉。照顧自己的約瑟芬、約翰娜姨媽相繼於1964年、1966年過世,還是少年人的西爾萬漸漸對真實的世界心灰意冷,選擇用酒精麻痺自我。
這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時刻,面對其他家庭成員的冷嘲、不解,他決定徹底與家人斷絕聯繫,孤身一人出走。可一個身無分文的落拓男孩,又能做什麼呢?
年輕時的西爾萬
他住在靠近比利時布魯塞爾大廣場的一處逼仄的閣樓裡,繪畫難以維持生計,只得在小酒吧和餐館裡打打零工、寫歌表演,賺取微薄的生活費。
後來,他在布魯塞爾北部的歌劇院找到了一份勤雜工的工作。在打雜之餘,他的藝術天賦終於派上了用場——修復舞臺上場景裝飾用的畫布。
在這座歌劇院裡,西爾萬相繼結識了包括MauriceBéjart在內的不少演員、舞者、劇作家,他們或許也為年輕的西爾萬提供了融入當地的藝術圈層的信心和正視現實世界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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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西爾萬創作出自己人生中第一幅超現實主義的作品,自此之後,他漸漸將心中的虯結舒展、揉碎,堅定自己找到了藝術表達的正途。
克裡斯蒂安·西爾萬的作品
這份自我肯定或許也成為他與曾經對抗、逃避的現實握手言和的契機,西爾萬終於撥開了糾纏他整個青少年時期的陰霾,往後的藝術生涯也愈加平坦起來。
他開始為自己的藝術家朋友繪製超現實主義的肖像畫,漸漸在當地嶄露頭角。才華被賞識、作品被購買,經濟上有了起色,在世界各地舉辦展覽、邂逅愛侶組建家庭……真正成為藝術家之後,西爾萬反而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克裡斯蒂安·西爾萬的展覽現場
舉辦過幾百場展覽,將自己的畫作掛進了數十個著名的博物館,「普通人」們一定會覺得「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吧?一個褪去稜角、事業有成的中年人,還有什麼不滿足?但西爾萬骨子裡還是那個對生活敏感的小孩,對於藝術,他有異乎常人的隱形觸角,直到今天,他依舊每天工作10到12小時。
在葉永青和西爾萬的公開材料中,有二人成長中用塗鴉記載童年和少年的描述。
上世紀80年代,西爾萬因為兒子的出生,將視角聚焦在兒童、精神殘缺的弱勢群體身上,開始用自己童年時最愛的塗鴉街頭藝術為載體。
西爾萬與兒子的合影
西爾萬作品
而葉永青因為1997年英國一家基金會的贊助,每年去倫敦三個月,和不同國家的「窮人藝術家」住在一條街上。那段孤獨寂苦的歲月讓他又重新開始塗鴉,用塗鴉來記錄他碎片式的生活,用最靠譜的技術複製最不靠譜的圖形、線條。「不用動腦子,像念經一樣,也可以看成是一種修行。」
這是二人相隔時空的默契和心靈呼應?是偶然?還是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