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大家還是將隋唐作為科舉制度實行的第一個階段。科舉製作為封建社會選拔人才的一個制度,是原先察舉、徵辟官員制度有效的補充,也為社會各階層的流動提供了可能。而在科舉制度實施之初的唐代,卻沒有後世「一切以程文為去留」這麼死板,科舉考試從上至下都透露著一股自由和隨意的氣息。
皇帝:我想考什麼就考什麼
所謂「科舉」,顧名思義就應該是分科而舉士,所以在唐代的時候,考試的科目很多,不像之後考科舉就等同於考進士。除了常科考進士外,還可以考什麼、有哪些科目,則全由皇帝自己決定,這被稱之為「制科」。除了皇帝以外其他任何人或者部門都無權舉行制科舉考試,因為這也被視作皇帝對天下人的一種恩賜。
為了表示制科舉考試的地位和皇帝的重視,制科舉常常都是採用殿試或者廷試等皇帝「親試」的考試形式。與其說是「親試」,其實應該說是「親臨」更為合適,皇帝光臨考試現場,具體的考務工作則交由專門的大臣負責。
相比於參加常科考試的考生需要自帶乾糧,考場硬體條件又比較差的情況,制科的考生就幸福很多。如果皇帝心情好的話,會親自慰問鼓勵,還會賞賜考生美酒佳餚。對於一些作答比較慢的考生,有時會從白天答到夜晚,皇帝就會令宮人幫其點上蠟燭,直到考生完成作答。
但制科也不同於常科年年都按時舉行,制科舉的時間往往依據時局的變化或者統治者的某些需求而發生改變。
制科到底有多少種科目,到目前尚無定論。南宋王應麟所編撰的《玉海》中共記載有五十九科,另一部由南宋趙彥衛所編撰的《雲麓漫鈔》則說總共有一百零八科,而《唐會要》卷七十六中表明將重複的一些科目刪除後共有六十四科。不過總的來說,制舉在科目上名目眾多,且沒有固定的科目,通常有許多臨時起意增加的科目。
制舉既然是為了滿足特定的需求而設置,自然選拔的人才也屬於比較特殊的,所以其考試科目涵蓋文學、經術、軍事、玄道等社會各個方面。加之唐代又是一個開放創新的時期,所以在科目的設置上統治者也總是力求新穎,與前代不同。
比如有選拔人品端正敢於直言的「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選拔有軍事才能的「軍謀宏達材任邊將科」、「武足安邊科」,選拔文章寫得好的「詞殫文律科」、「藻思清華科」,選拔有行政才能的「達於吏治可使從政科」,選拔品德高尚的「志烈秋霜科」,選拔善於音律及樂器演奏的「六律五音科」、「暢於辭氣聰於受領善敷奏吐納科」,選拔通曉宗教玄道的「洞曉玄經科」、「通三教宗旨究精微科」,選拔有特殊才能的「絕倫科」、「拔萃科」,還有面向一些懷才不遇人才的「才高位下科」。
科目設置可謂五彩繽紛,沒有皇帝設不起,只有皇帝想不到。這是制科舉考試靈活性的體現,為國家選拔了多方面的人才,而這也是時局變化中統治者所需要的。
王公大臣:我想讓誰上就讓誰上
唐代科舉考試還有一種場外求助的作弊形式,叫做「行卷」。指的就是舉子們在參加考試之前,將自己較為滿意的作品工工整整寫成捲軸後,呈給王公大臣、有名望的學者甚至是主考官看。如果能得到他們的賞識,真正到了考試的時候,你現場發揮得怎麼樣,其實就並沒有多少影響了。
故此,每每到考試之前,便是舉子們到處串門拜訪發放自己「小廣告」最熱鬧的時候。《文獻通考》中便生動有趣地記錄了這一情景,說天下的士子們,他們成群結隊地穿著破衣爛帽,騎著坡腳的小毛驢四處奔走。每到一處權貴門前,未及大門百步,就下來步行以示尊敬,同時將自己的作品獻上,稱之為「尋求知己」。如果第一次作品送出去之後石沉大海沒有回應了,就過去再送一次,稱之為「複習知識點」。假如這樣還是不行,就乾脆直接拿著禮物在大馬路上將人家車馬攔住,一邊誇耀自己一邊說「某人拜見」了。
大才子王維初次應試時落第,為了求取更好地科舉名次,就假扮起了俳優為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演奏了一曲《鬱輪袍》,成功博得了公主的青睞,進而將自己的詩文也呈給公主賞析,公主看完後對王維讚賞有加:「京兆得此生為解頭,榮哉!」於是跟皇帝大力舉薦王維,王維果然在之後的科舉考試中成了頭名狀元。可見狀元也可以在考試前就已經內定好了,與考試成績無關。
還有詩人杜牧,那年去參加科舉考試時,太常博士吳武陵就跟主考官崔郾推薦杜牧。杜牧家學淵源,祖父杜佑在唐德宗年間還出任過宰相,再加上杜牧自身的文學造詣,崔郾對杜牧也十分賞識。通常來講是沒有道理不給杜牧好名次的,但這時候崔郾也犯了難,因為這次考試從第一名到第四名都早已經內定好了,所以最後只給了杜牧一個第五名。
可能也是覬覦這第五名的位置,之後就有人表示給杜牧安排第五名不合適,說杜牧平日裡生活不檢點,作風有問題。不過這說的也是事實,「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也是杜牧自己親口交代的。但崔郾還是很堅持,說既然已經答應給杜牧第五名了,就算杜牧是殺豬賣酒的,那也不能變。由此可見對於唐代科舉考試的名次,舉子們主要戰場更在考場之外,只要能獲得王公大臣或者主考官等人的垂青,名次就有了保障,且這也是一種大家都普遍承認的運作模式。
而在這樣的科舉考試運作模式之下,杜牧雖然只能拿第五名,但他不是最慘的,因為至少他還有「行卷」的渠道。相比之下,數量更加龐大的寒門學子,空有一身才學,就苦於自己的詩文無處可投遞,無人可推薦,只怪命運讓自己與仕途緣淺。唐代晚期的詩人杜荀鶴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出身寒微和懷才不遇,故有「空有篇章傳海內,更無親族在朝中」的感慨。
而一些有門路卻沒有真才實學的人,便也利用「行卷」的運作模式,將他人優秀的作品剽竊而來,用於敲開仕途之門。「行卷」雖然在一方面使得國內的文化交流更加積極頻繁,但也因此使得許多王公貴族利用權勢徇私舞弊,影響了科舉考試的公平性,導致了人才的流失。
考生:我想怎麼考就怎麼考
唐代科舉考試中,和命題組的皇帝、監考組的大臣們一樣,作為答題組的考生們本身的自由度也非常的大。
考生們可以在考場裡互相交談,甚至互相談論考題。而進考場前一般都要搜身,有些考官覺得麻煩,就直接不搜了,還把相關的參考書籍放在考場裡,考生們可以隨時翻閱,直接把閉卷考試變成了開卷考試。如果考生還是對考題有所疑問,甚至可以直接跟考官求教有關考題的相應解釋。
當時有個考生叫做喬彝,準備第二天去參加京兆府的考試。奈何頭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早上開考,中午時分他才醉醺醺地來到考場,不過考官還是允許他進來了。等喬彝一坐下看到題目,要寫的是《幽蘭賦》就馬上不樂意了,對兩個考官說:「你們兩個大男人坐在那裡,讓我寫什麼幽蘭賦,我要換題目!」
考官們不但沒發火還真同意了,就把他的考題換成了《渥窪馬賦》。喬彝一看,說這題目倒還湊合,提筆即來。考官們一看喬彝所書「四蹄曳練,翻瀚海之驚瀾;一噴生風,下湘山之落葉」,登時就被他大氣恢弘的詩句所折服,打算判他為第一名,後來京兆尹說這小子實在太過於嘚瑟,給他當解頭怕他驕傲,於是就判了他個第二名。
唐代還有個考生叫鄭光業,他參加科舉考試的時候,一個來自吳地的考生想跟他借鋪子,鄭光業就分了一半給他。沒過多久,吳生又請鄭光業幫他取水,取完水又叫鄭光業幫他煮茶,而這些活動都是在考場中明目張胆所進行的,並沒有任何人阻止,也並非與考場紀律所違背。之後鄭光業考上了狀元,那名吳生還特地寫信給他,表示對那天的多番打攪表示歉意。由此也可以看出唐代的科舉考場氛圍更加自由也更加寬鬆,或者說偏人性化一些,但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考試的公正性。
結語
唐代是科舉考試初興之時,許多規矩都尚未成形。而相比於後世的科舉考試,唐代每年的進士數量是非常少的,而這樣的數量並不能為龐大的國家機器提供足夠的人才支撐。事實上,科舉也不是唐代最主要的入仕方式,通過科舉考試獲得進士身份的官員起步也遠遠不如一些高幹子弟。時代特徵、社會風氣和官僚體制等多方面因素導致了唐代的科舉自上而下都顯得比較隨意和自由。而唐代的一個進士身份的價值也不在於給予了你仕途,更重要地是幫助你在今後的仕途上獲得更多人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