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吉爾莫·德爾·託羅的名字,可能很多人並不熟悉。
但談起他導演的電影,幾乎每位觀眾都熟知,如《地獄男爵》《環太平洋》《水形物語》等等。
這位多才多藝的墨西哥導演,他不僅會做特效和化妝,還是位卓越的藝術設計師。空閒之餘,更是一位資深的怪物愛好者。
其實早在《水形物語》之前,吉爾莫·德爾·託羅就確立了自己的藝術風格和理念,而那部最重要的作品便是《潘神的迷宮》
和《水形物語》一樣,《潘神的迷宮》也是一部黑暗童話。
但在解讀之前,我們先來談一下童話故事的發展。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對童話故事的影像記憶就是迪士尼。
因為迪士尼在製作動畫電影時,便聲稱自己就是權威,例如《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等一系列作品。
這些作品都是改編自民間故事,在當時電影是一個相對較新的媒介,而迪士尼忠於原著故事獲得了人們的認可。
從製作到電影成品,迪士尼都儘可能的給觀眾流暢的過渡,甚至連電影的開頭都是打開一本書,迪士尼的做法是明智的,以至於其出品的電影到現在仍被視為經典。
然而,由於故事十分忠誠於原著,電影也繼承和發揚了19世紀的道德準則,即一個保守的男權價值體系,所以王子總是拯救無助的女主角。
在當時這種價值體系已經過時了,因此也禁錮了迪士尼的童話電影創作。
《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1937)片頭
電影《潘神的迷宮》裡,導演吉爾莫·德爾·託羅試圖打破上述這些限制,於是他重新演繹這些故事。相較於單一的故事線索,託羅率先引用了多條故事線,他讓各條故事線發生碰撞,從而創造新的意義。
影片圍繞著小女孩奧菲麗婭和她的母親卡門展開,在西班牙內戰爆發的第五年,她們要去和法西斯主義者維達上尉一起生活。
維達當時正準備殲滅山裡的殘餘叛軍,同時等待著他和卡門的孩子出生。而當潘神告訴奧菲麗婭,其實她是地下王國的公主時,她生活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從這開始,電影轉換成為兩條故事線平行敘述,政治劇情和奇幻探索。
特別的是,這兩條故事線都不可能融入到另一條裡,託羅把這兩條故事線纏繞在一起使得任何的解釋都具有爭議性。
比如,在影片結束時,觀眾似乎看到了奇幻探索這條線的終結。
當維達接近正在與潘神說話的奧菲麗婭,攝影機轉向了他的主觀視角,而我們看到潘神卻是不存在的。
維達視角中的奧菲麗婭旁沒有潘神
有人把奇幻探索解讀為奧菲麗婭對悽慘生活的幻想,但如果我們回顧一下,可以看到導演為了複雜化這種解讀,安排了如下這一幕讓觀眾記住維達。
在故事中段時,維達服用了大量的睡眠藥物。在很多電影中,藥物引起的幻覺被用來解釋為什麼人們能夠看到超自然現象,但在《潘神的迷宮》裡正好相反,託羅用這種手法打破了我們對維達的信任和認知。
電影仿佛在拒絕觀眾去相信一個包羅萬象的解釋。
除此之外,反抗是影片的主題。
在許多童話故事裡,反抗驅使了情節的展開,而在這部電影裡反抗被標榜為至關重要的品質。
叛軍為了擺脫西班牙法西斯主義控制而反抗,當然也有奧菲利婭的反抗。
奧菲利婭一次次質疑和無視來自母親、維達和潘神的命令,但最有效的,也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反抗是電影的文本。
「反抗是電影的文本」其實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但卻涉及導演吉爾莫·德爾·託羅創作《潘神的迷宮》的想法,在最初劇本創作時他本將描述西班牙內戰和佛朗哥時期的獨裁統治,但在擱置後,又決定改變初衷,將其寫成童話,童話也是他想要強烈表達的地方。
故事的主旨在童話背景下是多樣性的,撇開一個主要敘述如處於交戰上風的維達和法西斯主義,託羅通過設定一個文本網絡來使選擇變得有意義。
吉爾莫·德爾·託羅為《潘神的迷宮》手寫的筆記
例如影片所有關聯引用白化人的場景,映射了其他神話故事裡克朗普斯(Krampus),也暗指了希臘神話中泰坦領袖克洛諾斯(Kronos),就像是西班牙的法西斯主義者。
值得一提的是克羅諾斯也是吉爾莫·德爾·託羅電影《魔鬼銀爪》(Cronos)的名字。
再如白化人的桌子映射了電影開端的宴會場景,把白化人隱喻成維達。
成堆的鞋子也映射之後出現的奧菲利婭的紅鞋子,其實這也是對《綠野仙蹤》的致敬。
設定這些場景作為一種隱喻來告訴我們,美好的舊童話故事可以使我們陷入某個特定的故事線或思維模式,這可能不是我們真正感興趣的地方。
這部電影構建了龐大的敘事網絡,包括電影內部的前後呼應,或是對其他電影的隱喻,不同的故事線有不同的受眾,託羅串聯起這些閃回的鏡頭,並通過剪輯來達到敘事的張力。
維達象徵著任何專制系統,比如說男權、教條主義、童話故事,這限制了故事的多線性發展,以導致只有一個故事可講,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破局限。
以往的童話故事結局是封閉的,限制成兩個字:劇終
託羅的過人之處在於把這種最公式化的電影,通過打破觀眾的期許,重新展開敘述,並重新設計結局。
最後叛軍殺死了維達,但是現實中西班牙專制獨裁依然持續了30年。
主角奧菲利婭去世了,但完成了她的奇幻探索,並返回到了地下王國之中。
你可以解讀成這個悲劇的故事有一個詩意的結局,一個童話故事的圓滿結局,或者說是奧菲利婭最後想要的歸宿。
當然,她根本沒有必要選擇,因為影片裡沒有一個完整的關於她的故事,甚至當她回到奇幻世界裡,關於她在地球的時間裡只留下了一絲痕跡而已,只留給那些知道她在哪兒做了些什麼的觀眾去感知。
《潘神的迷宮》的第一個鏡頭仿佛就是電影的整個結局,託羅創新性的把電影結局複雜化,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結構了黑暗成人童話,這對他之後的每次創作都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