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20年對於全球電影業來講,不啻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如果說,以華納、迪士尼為代表的好萊塢電影公司,本著自救的目的,想出了加速布局流媒體的策略,靠著轉戰線上平臺,或多或少挽回頹勢的話;那麼,以AMC院線、Regal院線等為代表的歐美影院和放映行業,則結結實實地遇上了迎頭痛擊,更要命的是,它們至今仍泥足深陷,未見曙光乍現。時值2020年年末,德國和法國政府早已宣布,全國境內的電影院都要關閉至明年一月中旬才有可能重啟。而英國倫敦地區本月也再度進入緊急狀態,所有電影院再度大門緊閉,不知何時才能恢復營業。
日前,英國電影學院(BFI)盛邀全球範圍內多位知名導演,以「我夢中的電影殿堂」(My Dream Palace)為題,暢談各自心中最為難忘的一家電影院,地點不限。他們希望能借這一系列紀念文章,來提醒世人切勿因這短暫的告別,而忘記了大銀幕曾帶給過我們的快樂時光。我們選取其中部分迻譯刊出,以下這篇出自執導《身體》(Body)、《奇蹟澤尼亞》(Never Gonna Snow Again)的波蘭人瑪高扎塔·施莫夫茲卡(Malgorzata Szumowska)。
瑪高扎塔·施莫夫茲卡我在波蘭克拉科夫出生,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都在那裡度過。在我的少年時代,那裡還是社會主義國家。我們沒有那種大型的多廳影城,但小型電影院倒是很多,式樣老舊卻很有風格,建築上非常有特色。當時全克拉科夫最大的電影院名叫基輔電影院(Cinema Kiev),一棟很漂亮的大樓,厚實的蘇聯建築風格。直至今日,它依然存在,四四方方的,深具簡約之美。
基輔電影院如今依然存在相比之下,規模比它小一些的那些電影院,有許多都逃不過被拆的命運,原址上出現的,都是各種超市大賣場。波蘭經歷變革之後,新自由主義的資本力量席捲而來,政府裡面也沒人關心什麼城市面貌美不美的,一想到那些電影院就那麼被夷為平地,我就覺得噁心。
以波蘭公主萬妲命名的萬妲電影院1912年開業,2003年關門,現在變成了超市萬妲電影院(Kino Wanda)也被拆了,它曾經相當有名。我十幾歲的時候,就是在那裡看了《紅》(Rough)的首映,還在放映結束之後跟導演基耶夫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對上了話,那一幕,我至今依然清晰記得。我記得大家邊聊邊喝酒邊抽菸,喝的都是如今看來不怎麼樣的酒,但那種感覺,真是迷人。
《紅》海報我在萬妲電影院和基輔電影院裡看的那些塔科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和伯格曼(Ingmar Bergman)的電影,深深影響了我。那是上世紀80年代的波蘭電影院,放的還都是一些很有想法的藝術電影。一九九零年代一到,一切都變了。美國電影成群結隊而來,向我記憶中那些美好的電影院發起了攻勢。我甚至都不願提起那些美國電影的片名,因為光是說到這些名字,都會讓我覺得噁心。
但我那些比我小十歲的朋友,他們卻都記得這些電影的名字。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切都很美好:「我的上帝啊,這可是美國啊,資本主義啊,我太幸福了!」那些出名的美國大片,我完全都沒看過。《E.T. 外星人》,我從沒看過,總覺得接受不了。
我是看蘇聯動畫片長大的,小時候家長一直帶我去基輔電影院看《兔子,等著瞧》什麼的。太喜歡了。那時候我們也看不到什麼迪士尼動畫片。
《兔子,等著瞧》海報基輔電影院附近就是克拉科夫賓館,建築風格與之類似,也是現代主義。全城最有名的蛋糕店就開在那裡面。所以我們一般總是這麼操作:去全城最大的電影院欣賞一件藝術品,在此之前或在此之後,別忘了去全城最好的蛋糕店買些甜點。我讀高中的時候,波蘭社會層面上已經開始有了不少改變。我和朋友去基輔電影院看了凱文·科斯特納(Kevin Costner)和惠特妮·休斯頓(Whitney Houston)演的《保鏢》(The Bodyguard) ,他很不喜歡這部電影,覺得實在太庸俗了,可我倒是被那個故事吸引住了,大哭了一場,所以我一直以來也想要寫一部濫情片。如果未來的什麼時候,你們看到一部由瑪高扎塔·施莫夫茲卡自編自導的濫情片的話,也別覺得奇怪,那全是為了基輔電影院,為了《保鏢》。
《保鏢》海報2020年很特別,九月份帶著《奇蹟澤尼亞》去威尼斯電影節的時候,忽然又重新走進了電影院,我幾乎潸然淚下。我已經在網上看電影看了半年了,快受不了了。剛開始的時候還可以,我告訴自己說:「反正這就是未來的大勢所趨,以後大家都要在網上看電影。」但看了一陣子之後,我意識到這東西不對。動不動就摁下暫停鍵,去泡杯咖啡,去幹些別的什麼事情;注意力根本沒法集中。這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種觀影的體驗。這根本就不是面對藝術作品該有的態度。這最多只能叫作娛樂一下。(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